第一百三十九章：言尽人绝（其一）

金粟芯适才遭此一击，竟如凡俗之人忽经武林翘楚制住通身要穴，虽观之仿若昏迷，然五感未失，心智尚存，仅苦于身不能移，口不能言，敌莫能见，故而无力还击。沿途虽不乏美景，然其诚已无心观赏，她集天子六要，受禅登基，自诩足以驰骋天下，此番亲征西北，扫荡“太臭谷”，在其心中不过马到成功之事，万不料竟至目下这般境地，且其身为皇室，虽未敢称足可知晓天下功法之精髓，然似此等隐身潜行之能，却委实闻所未闻，倘国中存有身怀此技之人，当受招安，享高官厚禄，似眼下这般任其隐于山野，实非昆甲帝国之所愿，目下金粟芯身遭此劫，与之而言，可谓始料未及，所幸天子六要非同小可，多为高祖传世神器，既可为天子凭证，更可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保自身周全，故而此刻金粟芯虽似是以至穷途，却终不曾万念俱灰。

约莫一炷香后，忽见前路云雾成海，茫茫阻人视野，转而俯视下方，水泽连绵，其内竟可闻“咕嘟”连声，常有径长数寸的水泡翻滚其上，仿若浴室香汤，更似釜中沸水，金粟芯眼见此景，心中不惧反喜。盖此处乃为昆甲帝国西极之地，名曰“烈纱芳泽”，昆甲帝国四面皆有浩瀚水体环绕为屏，然四方之水各有千秋，不尽相同，东极为潆海，其色如青璃，色浓而味辛，非修为大成者，入内稍久亦感不适，更偶有丧命之险，故昆甲帝国一众官民大多敬而远之；而西极之处“烈纱芳泽”则与前者迥异，内中之水长年温热不衰，更有清香怡人，恰如西游濯垢泉，正可用以沐浴，且更因之隐于茫茫浓雾之中，凡化形者，以灵能稍加牵引，即可以此而成天然屏障，蔽己身形，不为外人所视。金粟芯自知此理，进而心道：“莫非此贼子得以隐身潜行之故，便赖于此？！可此间云雾古已有之，虽可稍作操控，然终不过限于此间，素未闻何人得以借……”念及此处，忽的后颈二次剧痛，致其思绪中断，然恰在此刻，其身周陡现一艾绿色护盾，观之素雅轻薄，几近透明，且一闪即逝，或不为常人所觉，殊不知仅在此刹那之间，竟传出木锤敲钟之声，金粟芯但觉身后桎梏为之一松，却只叹通身麻木僵直，反掌曲指亦不能够，故而身虽脱困，却只得笔直坠入“烈纱芳泽”之中。

若在平日，此地诚可谓天然温泉，正可沐浴，然目下金粟芯身僵体麻，似这般入水，反存溺亡之危。所幸其落水不过数息，身畔即有水雾蒸腾，黄馈参再度以原身现于此间，伴随一阵“噼噼啪啪咕嘟嘟”之声，三丈巨蟹口吐气泡百余，径长盈尺，初时堆叠若峰，继而合为一体，将金粟芯周身包裹，仿若汽艇般浮于水面，并不疾不徐地东行靠岸，距岸尚有数丈之时，其左近水体竟有波涛翻涌，数缕蓝白水线自泉中激射而出，势如白虹贯日，状如玉柱擎天，其上光辉夺目，直冲霄汉，然水线亦不过五息即止，便在水面波纹圈圈扩散之际，复见空中另有一物坠下。却是一只大如金雕的虎纹硕盗虻，然彼时诸人自不晓其名，三丈巨蟹见状上前，以双钳将之抓取，然又见其纹丝不动，已是全无生理，遂弃之在旁，继而化作光头大汉，行于水中，推动气泡直至登岸，那气泡若在水中，非但不沉，更可得长存，然此刻出水，周遭再无水汽滋养，不过数息，即如气球排气，缓缓塌陷，终消散于天际之间。

玉锦笙恰在此刻赶至，未及定神，便听得黄馈参道：“咔咕——殿下迈？恁看一哈，陛下嚎叨脱险佬，莫得撒子翁提撒？”玉锦笙闻声上前，俯身查之，见金粟芯确有气息尚存，金氏皇族因体内圣云心莲之故，论及自愈力足可冠绝天下，只需未死，但有一息存世，均可自愈如初，且金粟芯既已身居帝位，当受玉玺之内历代国君封存于内的灵能所认可，得天生圣体，以致不惧诸类毒剂迷药所侵，然目下之况，浑如重症瘫痪之人，待其自愈，不知尚需几时，且适才之敌潜行隐踪，不知所施何技，亦不知此间是否仍有此等目不能见的人物潜藏在侧，故此自不当久留，玉锦笙微一迟疑，竟将当日亲入潆海所得【悯珠】取出，送入金粟芯口中，复召偃甲兵环绕以待，而自身亦急速制出望远镜与轻机枪，与黄馈参一同侍立于女子身旁。

此后幸未生变，约摸半柱香后，金粟芯果见好转，起身凝神，轻吟出声，适才遭逢大劫，实令之心有余悸，环视四周，继而道：“西极之地……？朕——罢了，此番化险为夷，多赖高祖庇佑，此前一众山野愚民虽污浊粗俗，然所持者确乃高祖存留之物，此事定有蹊跷，不妨暂且将之饶恕，待朕查阅宫中典籍，寻其根源，得以知己知彼时，再行讨逆不迟，今日西征，斩敌万余，余者苟安一时，暂不足虑，我等即刻大胜还朝也！”玉锦笙方才生恐金粟芯仍欲冒然西进，以致终逢绝路，目下闻其言语之中已生退意，心中稍定，应声称诺，黄馈参虽观之身形壮硕，实则胆气欠佳，闻其所言，更不敢心生异议，只道：“咔咕——额晓得、晓得。”随即三人并八百偃甲兵转向东行，返程而去，归途之中并未飞行，一则队伍之中擅飞者仅金玉二人而已；二则金粟芯已将此行冠以“大胜而归”之名，既如此自不必争分夺秒，享众星捧月之荣，受百官万民之誉，如此岂不美哉？时逢七夕，依金粟芯夺权之日所订律法，目下昆甲帝国正值举国休沐，故仅需于三日内抵达中都，自无大碍，且步行片刻，金粟芯见一众偃甲兵终是口不能言的无生之物，归途之中无法高奏凯歌，似仍有些欠缺，虽命其行进之中时而以锤击盾，时而鸣枪指天，更兼之身为偃甲，以铁木塑身，故行进间踏地如雷，虽八百之众，其势几不下于万军奔袭，身传数里。

“唉——行了包子，隐形力场暂且解除。”周德乐伴随上述言语，与那硕大的卡通包子一同现身于‘烈纱芳泽’东侧，此刻俯视着那落入水中，遭若干鲜明枪虾分而食之的虎纹硕盗虻，叹道：“这还能怎么说呢？本来食虫虻号称空中刺客，我准备跟它合作玩此暗杀，隐形力场的增益都给这货用上了，能够确保它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偷袭，结果不但没成功自己还挂了，属于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啊！唉——莫非有了修为反而变笨了？太给它们家族丢脸了啊！嗯——算了，这项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孔倾儒他们吧？包子，休息三分钟，恢复一下能量，然后再次启动隐形力场，追上去瞧瞧。”语毕，又觉自己独坐于此，周遭寂静，游目四顾，所见景致虽佳，然较之淮春城处尚有不及，且似也无甚新奇之物，转而念及‘包子’充能完毕尚不知具体待到何时，索性自系统处购入一份简餐，细嚼慢咽，以待完工，期间忽有忆起一事：“似乎这不靠谱的硕盗虻落水之前，金粟芯身周曾出现一层护盾，倒是与守护之壳有些相似啊，当初小苹果好像也用过这一招，从而在游烟客的奇袭中自保，但是豆秆子却是没有的。嗯——当时小苹果是储君；而现在金粟芯是天子，都拥有这项技能，如此说来，这是否与她们所具备的‘天子六要’有关？”

念及此处，不再多虑，用餐已毕后，即命“包子”二次启动隐形力场，并展开地图，以赛车模式追赶而去，金粟芯一行声势浩大，且周德乐凭借系统之力，极易查知，启程后未经一刻，便已赶至，又借隐形力场之利，潜藏于一众偃甲兵之中，此后与之同速前行。众人途径三郡，未逢异状，虽有郡守、州牧之辈慕名相迎，亦不足道也，直至抵达仙柳郡，即昔日周德乐遭英长靖三式击飞之地时，遥见那高有百丈，枝条足可覆盖十亩方圆的神谕仙柳之下可谓人满为患，然此地因悬有钢翼榜之故，多有行人、亦时有官吏驻足于此，或瞻仰、或观摩，亦或闻名而至，但盼榜上留名，旋铠封国尚武成风，素来如此，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