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中都淮春（其三）

言及此处，玉锦笙停顿少顷，而后郑重道：“若论第四器……出言之前，万望陛下恕臣僭越妄言之过。”“君且道来。”金菛棠柔声软语道：“无论君所需何物，但能使凝芗侯复生，我必当重谢，万无问责之理。”玉锦笙闻言，双臂交于身前，抱拳躬身道：“既如此，恳请陛下，取出昔年高祖所铸玉玺，臣需凭此借来一缕高祖存留之力。”“果真需得如此？”金菛棠问道：“但不知君所需几何？如何用法？更有几成把握？”玉锦笙道：“仅一丝一缕即可，届时需得陛下亲力引导，与臣稍作配合，此外臣久居深宫恐有不便，故欲以此后八日之中，每日汲取盏茶之功，入殿内施法，如此八日，应可告成。”“如此甚好。”金菛棠说话间遂转身形，面向北方珠帘，双臂交互画出8字，复以左右顶点画出圆形，待得双手交汇于圆心之际，陡然张开双臂，做出挥洒播种般的动作，随即但见那珠帘伴随嗡鸣之声，仿若含羞草的叶片般缓缓卷起，一个半尺见方，金面赤心的锦盒随之弹出，金菛棠上前一步，右手食指点出，随之似有金芒一闪即逝，那锦盒霎时被淡淡的鹅黄色光晕环绕，同时，一众花粉自锦盒上方散落，密如雨点，五彩缤纷，美艳绝伦，不可方物，而那锦盒，正在一阵花粉急雨中缓缓开启，一时间异香扑鼻，浓郁而独特，沁人心脾，弥漫于整座洛芳殿的芳香之中，玉锦笙或许有所不知，若非其多日携带圣云心莲，体内灵能暂未被宫中禁制所镇压，则定已于此刻暴毙于殿内。

且说金菛棠自那开启的锦盒中取出一块径长三寸六分，其上雕刻有一嫣红色千层牡丹的杏黄色六边形玉石，此物正是昆甲帝国皇室之中已传1859年，经五十五代国君珍视的传国玉玺。金菛棠取出玉玺，转而对玉锦笙道：“望君知之，此中蕴有我朝历代先帝的一成灵能，一为获其认可，二为震慑乱臣，更可于国难之际，转化其中磅薄灵能汇于天子一身以御覆天之敌，实乃国中至重之器，今，为求萁儿重生，我虽可抽调一缕高祖之力以助君成，然亦望君务必珍视良机，倾力施为，万莫相戏于我。”玉锦笙闻言，立行稽首之礼，口称：“臣必当竭尽所能，穷尽毕生之学亦在所不惜！”金菛棠亲自将其搀起，感激道：“君之才干，我素钦矣，更知君必为重信之人，我本不当有所疑，然此番终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惟愿当真能得高祖眷顾……”言及此处，语声渐微，似是仍有所虑，便在她即将运功自玉玺中调取一缕灵力之际，忽闻一声清朗高音：“陛下，贼言勿信，事关君权，错辨一朝，恐祸患无穷矣！”随此声，殿内步入一名颀长儒生，墨衣黯冠、金印紫绶、腰间佩剑，正是前圣居士孔倾儒。

孔倾儒现今实可谓春风得意，身兼丞相、帝师二职，又为上皇驾前老臣，近来更添救驾之功，人臣之贵以至极点，权势堪比曹孟德、诸葛亮之辈，赞拜不名、入朝不屈、剑履上殿，可在宫墙之内随意走动，无需通禀，更可凭己意主宰郡守及以下官员的前景。而金菛棠天性本和顺温良，纵登帝位，亦对孔倾儒颇为敬重，常纳其言，此刻见孔倾儒来此，遂起身一揖，问道：“未知丞相至此所为何故？”孔倾儒还礼后道：“陛下，高祖之力，勿施国贼！”转而又道：“玉氏锦笙，其祖上已生慢君不臣之心，近来其封国之内已制偃甲之兵二十余万，远超其职，此一罪也；害人而利己，亲置少君于魔爪而己归国称王，此二罪也；引患入宫而未觉，此三罪也；大言欺君，谎称身具秽土转生之能，此四罪也！似此国贼，死有余辜，陛下若以高祖之力施之，社稷恐生乱矣！”金菛棠闻言，果就此暂停调取灵力之举，转而对玉锦笙道：“我料君断不至犯此四罪，而丞相所言，纵或杂有市井谣传，然绝不当无中生有构陷于人，望君给予明示。”

玉锦笙答道：“陛下明鉴，此四事俱有其缘，但皆非臣刻意为恶之举，更不至谎言欺君，凝芗侯于异乡求学之中，与臣相处甚恰，若非如此，岂会将那圣云心莲相赠？而臣又岂会盼她枉死而不顾？今若令其重生，于陛下与臣皆有裨益，何必出言欺君，空落千载骂名？臣知陛下与相国或疑臣空口无凭，若然如此，可调澄漪夫人至此，以作公论。”孔倾儒却道：“彼镇守北境，兼顾天下，汝一逆贼诳语，安需劳其亲临？！”金菛棠也道：“澄漪夫人乃北境封王，且司掌刑律，时有坐堂办案，诸事繁忙，若令其此时入宫，则需我以旨宣之，二卿如觉事非必要，我亦……不愿劳烦于她。”玉锦笙闻言，转而对孔倾儒问曰：“但不知寻日前中都变故之际，击退恶龙、迎还圣驾，是为相国一人之功否？”“非也！”孔倾儒道：“皆赖陛下洪福、百官齐心耳！”玉锦笙又问：“不知当日孔相国率众护驾之际，可曾见甚蹊跷之事？”孔倾儒闻言，仅冷哼一声：“闲问不予答也，汝延期而不归，见难而不思救主，今出此言，似反疑吾不忠乎！？”玉锦笙轻叹道：“那日中都之变，我确不曾亲赴，然少君凝芗侯，却恰因救驾而亡……”金菛棠闻言，面露惊诧之色，问道：“君此言何意？”玉锦笙道：“恕臣斗胆一问，那日陛下遭擒，是否将被献与一鳄首鸡足，手持蛇状长枪的凶戾魔物？”“确有其事，那日登基大典之上……”金菛棠语声轻缓，徐徐道来。

原来昆甲帝国之中，如无意外，则每一代国君均在执政三十六年后，于端阳节前夕自主退位，携宫内三成之人迁至淮春城西北，尊上皇，享荣华而不问世事，复经三十六年，需自散功力，传于新君，而此后不日必亡。新君则于端阳当日承继大统，年内沿用上皇所设年号，次年正月初一改元。又因昆甲帝国中人皆非凡辈，皇室宗亲更是其中翘楚，修为超凡，终其一生无病无灾亦鲜有飞来横祸，故而代代国君大多遵循祖规乃得善终，在位时长几乎一致。但此事对于来自2423的巴纳希斯而言，意在将金氏皇族尽数抹杀于历史长河中的它，自是早已通晓其中规律，并可加以利用。

那日玉氏兄妹与周德乐、金妙萁四人并携战车战机之辈抵达北京，本欲与巴纳希斯一决高下，然却仅闻其声而不见其踪，只因彼时巴纳希斯已然骑乘三角龙，引领螣蛇之辈抵达淮春城，只在太空轨道上部署一双向通讯器以兼顾两端，它曾对几人言，‘休想再次搅乱我的计划！’，此中所谓计划，即是一场来自淮春城上空的浩劫。便在金菛棠身着冕服帝冠，昭告天下之际，天色骤变、电闪雷鸣、螣蛇陡现，初时口喷毒泉，但因金氏皇族天生可化百毒为芳香，故而螣蛇一击适得其反，遂借天色变换之中、黑云压顶之际，俯冲探爪，将金菛棠擒住，欲交与巴纳希斯，而孔倾儒眼见新君遭其所掳，不敢有丝毫怠慢，率百官，飞身形，直冲螣蛇而去。以众人之力，加之淮春城内充裕的灵气供给，倾力施为，螣蛇未敢言胜，然新君被俘，百官自有所忌，而螣蛇只为寻巴纳希斯交令，并不恋战，腾身直冲天外，待百官迫近，便回首喷吐电球毒珠以退敌，虽有所迟缓，但终将金菛棠带入寰宇，直至巴纳希斯身前，后者严令金菛棠给予答复，或解散昆甲帝国、或屠尽皇族宗室、或立时自戕。而另一端，邪月鬼蟾在翠玉琉璃镜中，向金妙萁、玉锦笙二人所示的，正是上述画面，并称‘你们或许会对此处的画面倍加重视，倘若答应我的要求，作为回报，我非但拯救天下之危，更会答应，不再让此画面中事进行下去……’，故而金妙萁于内心稍作挣扎后，便甘愿赴死以救社稷，玉锦笙与连松然阻之不及，她终是命丧蟾腹，邪蟾虽恶，尚不至食言而肥，是故吞噬金妙萁后，遂以神念令螣蛇退去，并命巴纳希斯暂且放过金菛棠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