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滨台六奇（其二）

游烟客前番在青楼滋事而受创，化为一道阴风逃逸后，一路向南，越过海峡，直落入台湾境内，现身于一处隐秘而幽暗的洞府之旁，步入其中，开始运功疗伤，常言道【物以类聚】，这游烟客作为千年大妖，倒也有那么几位妖界挚友，恰如昔日孙大圣尚未遭五行山之难时，结交的几位魔王。他们共有六人，论资排辈，游烟客位列第五，是故他在那世间花天酒地之时，多以“游五爷”自居。此番他回转洞府，须臾便有其余众妖前来探望，他眼见此景，索性不再自主疗养伤势，开始叫苦连天，他本就有些隐疾，兼之此番伤势不轻，一旦撤去护体功力，当即奇痛彻骨，呕吐、咳血不止，无需作伪，众妖见状，有些为其度入法力，有些询问因由，唯独群妖之中的“大当家”似是对其不甚上心，仅丢下一颗稍大于黄豆的酱紫色丹药，而后便转身离去了。群妖一见走了大哥，也不再逗留，匆匆起身跟随而去。

游烟客一时间百无聊赖，只得拾起那丹药服下，并再次调集功力自行疗伤，或许当真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不过一日之间，游烟客的伤势便大为好转，三日后已近乎痊愈。如此一来，对于本就身为妖物且心术不正的游烟客而言，伤势见好，便再次思量起如何作妖了。

起初他只是如幽灵一般在洞府周边游荡，对于下一步计划究竟如何进行，多少有些踌躇不定，直至偶遇此间众妖的四当家，并得知近来有一白衣文士在泉州东南部一颗古松的根茎处施了法，被其施法的古松非但可以转动，更可以一分为二，其内灵气充裕，较之妖力邪能精纯百倍，似乎别有洞天。得知这一消息的游烟客脑中灵光乍现，在仔细询问了有关那白衣文士的衣装相貌后，不禁扯开公鸭嗓叫道：“嘎哈——定然错不了——前些时日正是那个——小白脸靠着偷袭——坏了我的好事！想兄弟我这——苦修千余年——自元祐年间得以化形以来——数百年间几时吃过这般大亏——？老四啊，你身为兄长——逢此良机，便该为——兄弟我报了仇才是！”这四当家便是那身穿皮甲，手持鞭状奇形兵刃之人，姓名亦是较为奇特，名唤边冠刭。此时他闻言，口唇不动，仍能发声，以低沉且阴森的声音道：“那人有多大本领？”“咳咳……”游烟客先是咳嗽了两声而后道：“也算有些手段——大约与兄弟我——不相上下，当日趁我不备——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儿——偷袭，害得我如此狼狈——连大费周章捉到的两个姑娘却——咳咳……也无福享受——此番若能擒住那小白脸——没准儿还能顺藤摸瓜——得到那两个姑娘——咳咳……”在一阵咳喘之后，他眼见四当家边冠刭并未拒绝，便与后者一同发作阴风，十息之后，抵达了玉琼庄位于泉州的入口处。

若要开启这些通道，则需要具备一定的法力，或是持有庄内特制的，蕴含微量灵气的令牌方可进入，若是外界常人，可以说对玉琼庄的存在一无所知，仅能看见一株高大异常的古松而已，但是对于这二位千年大妖而言，若决意进庄，则并无难处。只见游烟客自身忽如雕塑一般呆立不动，原来是放出了虚化的元神钻入树干，这古松受灵气滋养，乍遇邪功，其内生出一股阻力，意欲将来者逼回，但这对于游烟客的元神而言，不过是平添些重力罢了，想到自己即将“大仇得报”并可能“因祸得福”，便如负重前行之人看见了最终的目标，再无疲惫之感，约摸半柱香后，便已进入庄中，一旦元神进入，那躯壳便如一片枯叶，略一召唤，便随之入内，一息之后，完成了与元神的再度融合，归于一体，而此时再看边冠刭也已穿过古松现身于庄中。

他们初时对玉琼庄生有轻视之心，认为凭借自身千余年道行，足以在其中横行无忌。在首次遇见庄内武士阻拦时，边冠刭不由分说，挥动手中一对带刺长鞭，右手鞭绕至后方扼其咽喉；左手鞭长枪似的笔直攻去，端部锋锐的三棱锥体毫无阻碍的穿其胸膛，约摸5秒，便击杀了一名护庄武士。如此使得二人信心倍增，只是先前被击杀的那人不知何故，竟并未留下遗体，而是就此自爆了，四周骤然有一股浓郁灵气上升，怎奈二人身为妖修，无法将这灵气纳为己用。正觉惊诧，忽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乃是三名偃甲兵赶至，它们一使斩马刀、一使红缨枪、另有一位舞动一对板斧，大体分作由远及近三种攻击方式向二妖袭来，边冠刭挥动长鞭分击两路，但偃甲兵钢筋铁骨黑桦皮，绝非血肉之躯，长鞭击于其上，与击中钢板无异，全无半分进展，偃甲兵一无痛感神经；二无畏惧之心，在被击中的同时，攻势丝毫未减，边冠刭堪堪避过板斧，右肋已被红缨枪划过，虽无大碍，但也颇为疼痛，游烟客眼见边冠刭似处于下风，自己也不敢恋战，一则他的主要武器不过是含有毒素的金绳，用于采花盗柳绑缚人质尚可，对于偃甲兵怕是丝毫无用，纵然对边冠刭施以援手，恐也不过聊胜于无，且时间一久只怕会引来更多的偃甲兵，自己便将性命堪忧了，故此，他架起一团黑雾，升至半空，视野随之陡然开阔，他无意间发现，远处金妙萁正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在东北方的一处山坡行走，一时间邪念再起，撇下眼前战团，向金妙萁冲去，谁知尚未接近。忽见从四个方向同时射出一阵阵密如雨点的子弹，正是先前玉锦笙为金妙萁安排的四名持有德式轻机枪的偃甲兵暗卫。这些子弹虽不可将游烟客秒杀，但于他而言，恰如风沙中的碎石，击的他阵阵疼痛，且十分密集，实乃他前所未见，最终为了保险起见，只得从玉琼庄内撤出。

此番二妖初探玉琼庄，之所以草草收场，乃至有些狼狈，全因急于求成，对庄内情况缺乏了解，全无准备，更兼有轻敌之故，否则凭他们千余年修为，虽不见得能在庄中肆无忌怛、可至少不至于被三名偃甲兵所阻。经此一役，游烟客复仇之心更增，但基于前车之鉴，他开始游走于苏、浙、闽三省，尽可能的探听有关玉琼庄的一切信息。到底是千年大妖，一旦觊觎一事，探听效率确然可观，远超常人。不多日，便已了解到玉琼庄位于常州、金华、泉州的三处入口，以及庄内偃甲兵的驻防情况，同时确定了金妙萁眼下确然居于其中。如此更是令他欲罢不能，在得知金、玉二人均会时常外出后，游烟客打消了强攻玉琼庄的念头，转而回归洞府，召集数妖，分作三组，在不同的入口左近潜伏，一旦发觉金玉二人外出，便告知其余两组同伴赶赴此处，设法将之擒获。

岂料众妖修一等数日，竟是一无所获，原来游烟客初探玉琼庄使得玉锦芸倍加警惕，她先是来到金妙萁的住所，对后者道：“听着，自今日起，若无我的准许，万不可离庄半步！”“嗯？为什么呀？”金妙萁试探性的询问道：“买些点心也不可以了吗？”“你不该提出此等问题。”玉锦芸冷声道：“此事因你而起，当日我便有言在先，许你入庄，皆因笙哥仁慈，换做是我，初时绝不会准你踏入玉琼庄半步！——而今，我不甚在意你的性命，只是不愿看见笙哥因你的死亡而遭受无端牵连。”说完，转身即走，行至门前又道：“识趣的在园中捡些果子即可，待得笙哥凯旋，一切都将好转。”她离去后，调集八千偃甲兵特来防守金妙萁的庭院和住宅，这八千偃甲兵中，有三千均配备了热武器，可谓庄内的顶尖战力之一，随后又辗转别处，在庄内多地加固防御，将十五万偃甲兵重新调配部署，乃至动用术法，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庄中地形。玉锦芸虽有灵能在身，但这玉琼庄毕竟横跨三省，面积可达14万平方公里，仅凭她一人之力，将全庄尽数加固亦绝非易事，故而几日之间，这位代理庄主也未曾外出，直至那日周德乐到来。

此前玉锦芸将周德乐送入庄内后，想到几日不曾外出，此番既出，不妨再去招募些人手，玉琼庄自始至终缺乏人力，玉锦笙出海后更是如此，故此招人一事，始终是重中之重，并且眼下庄内能担负该任务的，约摸也仅有她自己而已。遂在告知周德乐自己另有要事后，便朝反方向行去。

她此行起初如常，然而，行出里许，忽闻阵阵嬉笑之声自两侧灌丛中传出，时左时右，飘忽不定，她初闻其声之时，拨开灌丛欲寻声源，但眼前却空无一物，而后她便不再理会，再向前进，却见路面之上，多出些许泡沫状物事，呈不规则的团状，且越是向前，泡沫团的数量也逐渐增多，一眼望去，白亮粘腻，不甚雅观。正当玉锦芸思索是否应当另寻他路之时，忽闻一阵老鸭般的奸笑，游烟客的声音传出：“嘿嘿——还曾忆即小可乎——？”与此同时，边冠刭自另一侧现身，依旧口唇不动，发出一种低沉而阴森的声音：“血债血偿，在劫难逃！”说完挥动双鞭，直击玉锦芸两肋，后者则以冰火两道剑气分击二人，岂知此时半空降下一口晶莹的半透明编钟。

这口编钟颇为奇特，并非仅是半透明之故，更奇的是，此物似乎中空，且四壁竟有些规整的缝隙，仿若以某种丝线精密的编织而成。但玉锦芸此刻无暇明察，见那编钟朝向自身当头砸落，忙举右手之剑抵挡，本以为可将之劈碎或击飞，怎知事与愿违，在白玉汉剑触及那奇异编钟的刹那，竟如突陷泥沼，那编钟不过微微凹陷，下一刻赫然变了形状，将长剑包裹起来，其间仍可见些规整细密的缝隙，便如一个做工精巧的鸟笼或渔网。玉锦芸方才发出冰火剑气迎击二妖，眼下须臾之间无法二次释放，所幸她手持双剑，如今受制者不过其一，然而正当她欲以左剑支援时，却未防游烟客自双袖中抖出四条金绳，将她持剑的左臂连同白玉剑身一并缠住，随即生出大力，将她左臂硬生生向后拉扯，负于身后，好似受刑之囚。

“嘎哈——”游烟客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而后又轻咳若干次，转首间忽见边冠刭挥动双鞭，鞭梢可怖的三棱锥体直指玉锦芸前胸，忙道：“老四下手时注意些分寸，这小白脸似乎——也是个姑娘！咳咳……”他这句话说的相对迅速，待得一语言罢，又止不住的咳喘起来。“你不愿我伤了此人？”边冠刭那阴森低沉的声音传出的同时，手中已然挥动的长鞭略一偏转，伴随“哗棱”声响，锁住玉锦芸腰肢，如此则更像一名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