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凉,你有在听吗?”
她“啊”了一声,搅动着眼前的玻璃杯,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抱歉。”她垂眸盯着散射着光的冰块,一点一点消融,沉入落落莓汁里。
“素论派的学者可不应该总这样。”卡维学长叹了口气,“凉最近很不对劲啊。”
“不……最近总感觉胸口闷闷的,好像要长出什么东西来……不,这样说是完全不准确的……”她喃喃道,“我好像,曾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最近才有的吗?”
艾尔海森抿了一口咖啡,目光奢侈地从书上移开,鹰隼一般的绿瞳审视着她,“这个情况,我想提纳里会很感兴趣。”
“毕竟这已经完全算得上是生论派和素论派都会感兴趣的课题了。”
“所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喂,艾尔海森,好歹也考虑一下凉是伤员啊。”卡维吐槽着,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凉,不要强求自己。”
她怔了一瞬,歪了歪头,“您是说,稻妻的地脉泄露吗?那个啊……申请表我已经交上去了。”
“凉,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我的确跟提纳里说过这件事了,不过他暂时并没有头绪。放心,卡维,我追根到底还是稻妻人嘛。”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手搭在卡维的右臂上,握了握,示意他冷静。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我需要确认一下。”
“小林野小姐,你身上没有神之眼,对吧?”
她点了点头,想起雷鸣电闪之中拔刀的那道绛紫色倩影,不禁心有余悸。
“真是奇怪。”
他很轻地评论了一句。
“总之,祝你一路顺风,小林野 凉。”
-
上一次来稻妻是什么时候呢?
她握紧了桅杆,定了定心神。
当目光触及城中的雷神像时,她惊起一层冷汗,依靠桅杆的支撑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霎时间天旋地转,陌生的复杂的记忆一点一点入侵着她的大脑,她扶了扶额头,加重了几分力道,在快要晕倒前,似乎看到了一道水蓝色的,带着椿花香味的身影。
-
“你醒啦?”
一位银发少女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将手中捂着的热茶端给她,“这里是神里屋敷。”
她张了张嘴,企图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断断续续拼成一个名字,“绫,华?”
少女略显意外,面色流露出一阵激动,握住了她的手,“你,还记得我?”
她眨了眨眼,不置可否。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她应当是和白鹭公主关系匪浅的。
门在此时被拉开。一个与白鹭公主长相七分相似的青年男子,倚着门,似乎在笑,眸间却依旧渗着疏离。“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
“哥哥。”绫华轻轻提醒道,似乎在阻止那位被称作哥哥的青年更深入的话语。
“长野原的宵宫今夜准备了花火大会,能麻烦绫华帮我去视察一下场地布置吗?”他依旧笑着,但就连她都听出来了——这是要支开妹妹吗?
绫华松开了她的手,目光辗转在她与兄长间,半晌才点了点头,从房间里离去了。
一阵尴尬的静默的气氛在房间里仅剩的两人间蔓延生长。
“凉。”
“是。”
他在观察她——她的表情,她的容貌,她的体态,像是狩猎者对猎物的打量,又不限于狩猎者的打量。
“原来……是这样吗?”
小林野 凉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决定,直到听到艾尔海森与神里家主云里雾里的说辞。她不得不再一次衡量项目的可行性。
“绫……人……大人?”她试探性地发问。是恍惚,是意外,变量来自于她的称呼。所以……她更加笃定,她原先一定是同神里家有着某种关联。
“说来奇怪,我们……之前是认识吗?”
“不,不认识。”整个对话过程中,他始终没有靠近半步,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不过,我看小林野小姐也面熟的很。”他将乌木的折扇抵在下颌处,眯了眯眼,“璃月倒流传着一种说法,大抵是一见……如故。”
“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
“小林野小姐觉得,现在的稻妻如何?”
“现在的稻妻吗?和过去相比,真是大相径庭呢。大御所大人能够解除眼狩令和锁国令,真是极好的消息。虽然——”她低眸注视着平静的茶底,“我没有神之眼。”
那人讶异了一下,手中的扇子“啪”地敲在了梦见木门上,没有接话。
静默再次侵蚀着空气。
“凉。”半晌,他才再度发话,“小林野小姐,我可以称呼你为凉吗?”
“那再好不过了。”
她侧头看他。
他眼神晦暗,和她在教令院认识的学者都不一样,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凝视。
“今晚稻妻有花火大会,不知凉可否赏光?”
“我……”她攥紧了杯子,“那,自然是好的了。”
-
稻妻,花火,大会。
——绫人,陪我去看烟花吧。听宵宫讲,今年多了很多款式呢。
他批阅文件的手一顿,一滴浓墨落在纸上。
“好。”
他揉了揉眉心。他向来不是念旧之人,至今却深陷回忆,实在有失体面。
一切都和她离开前无异。
只是——
他好像有点后悔了。
他抬手遮住光,轻轻一笑。
兰絮因果,不可违逆。不是吗?
-
“久等了,凉。”
绫人递给她一杯饮品,抱歉地笑笑,“没想到人这么多。”
“这是稻妻人气新品,什锦奶茶。”
在他炙热的目光下,她浅浅喝了一口。
稻妻……人气,饮品?
虽然这么想着,依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好喝,谢谢。”
“是吗?”他低低笑着,微微弯腰,印着她的唇迹喝了一口,半晌才评价道,“确实不错。”
“凉。”
“嗯。”她回头。
烟花的火光洒在他脸上,真实又虚幻,仿佛阳光下的一团泡沫。
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就站在那里,端着一杯难喝至极的奶茶,真真切切。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说了什么。
——我从未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