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雾云看向自己的手,他刚刚签字时并不认真,笔画潦草且有很多连笔。
山沪谨小细微,如果他真拿雾云名字做开启那扇门的密码,任何连笔和错误的书写都无法开启,这样做既帮了明眸的忙,也不至于出卖山沪。
深吸口气,他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发现才者与女鬼仍然在门前争执。
才者气急败坏“说了不准进房门,你咋就听不懂呢。”
女鬼抱怀不满“凭什么不能进,其他家都能进,你为什么搞这个特殊。”
才者“其他家乐意你去其他家,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女鬼哼气道“你说了才不算呢,这个家应该你母亲说了算,问都不用问,她肯定同意。”
她边走边道“我去找她。”
才者连忙拉住她“大晚上的你找她干啥?”
雾云走近,才者仿佛看到了救星“你可算回来了,快点赶走她。”
雾云心知肚明让女鬼和他们一起睡会有什么后果,才者大概会吐一晚上,而他也会被女鬼身上的香味熏的睡不着。
他道“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才者家。”
女鬼理直气壮“我要想办法让他,还有你,都喜欢上我。”
雾云道“你觉得强行留在我们身边会让我们动心吗。”
女鬼理所应当“只要我陪伴的时间够长,你们一定会心动。”
雾云搬出那位将她抛弃的老师
“你陪了之前那位多久。”
女鬼很自豪“你说老师吗?我可陪了三年。”
雾云用一种同情又可怜的眼神看她,道
“如果陪伴与心动成正比,你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女鬼愣住了。
见她的样子,雾云觉得不必再多说下去。
他打开房门“才者,进屋。”
才者虽然疑惑,但还是跟雾云进了门。
见女鬼没有再敲门,才者不免惊讶
“真是神了,你就说了几个字,她就真的一点动静都没了。”
“想摆脱一个人,没有比戳他肺管子更有效的办法。”
就连涉世未深的雾云都知道,陪伴无法成为衡量心动的标准,她不该这么执着。
希望今天的点拨能让她清醒一点,不至于再被人骗。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雾云很是劳累。
他捏捏眉心“睡吧。”
才者盯着窗外,淡黄的眼眸透着心虚的担忧。
动静不算小的爬到雾云身边,他点了点雾云后背
“喂,她不会想不开吧?”
雾云闭着眼,不耐的道
“你这么担心,干嘛还赶她走。”
才者提高音量“谁担心她,我是看她穿那么薄,晚上又那么凉,所以……”
雾云翻白眼“说到底还是担心。”
他举起手指,郑重道“你要担心她受凉或想不开,就出去给她送衣服,但我要提醒你,这一送,基本别想再摆脱她了。”
才者打个寒颤“要死要死,躲还来不及呢。”
他翻身,顺便抢走了盖在雾云身上的被子。
“一晚上就够我受的,被她缠一辈子,比死还难受。”
二人无言,窗外也没有女鬼哭哭啼啼的声音。
次日一早,雾云早早醒来,发现才者在旁边睡的人仰马翻,摇摇头起身,开门时天色微亮,他左右观察,发现女鬼不在门口,松了口气。
踩着挂露的草地,看到客厅的门开着,想着姐姐和才者妈可能已经醒了,便走了过去。
跨过门前的石阶,发现门口的餐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粥和菜,却不见两位女士的身影。
虽然桌上盛了他的饭,但他没有在别人家擅自动筷的习惯,转头出去又去附近寻找二人去了。
他先去的是菜地,姐姐把菜地打理的很好,而他猜想这个点她应该去看菜地的长势了。
果不其然,刚过去就看到蹲在地上观察菜苗的姐姐。
雾云走过去。
“阿姐。”
姐姐回头,迫不及待叫道
“正太醒了啊,快来看看我种的菜。”
雾云蹲下跟她一起看,嫩青的菜苗冲破松软的土地,挂着细小的露珠,迎着朝阳述说自己的努力。
雾云好奇的问“这是什么种子?”
姐姐道“这一片是土豆,再往里走是玉米,还有一些水果秧苗,已经露头了,我想下午的时候架起支架,水果苗可以顺着支架爬,又能避暑又能解馋。”
听她滔滔不绝,雾云点点头,心道走之前得再找一次明眸,从他那讨要点少见的种子送给姐姐,以报答他们的收客之恩。
就在姐姐满眼兴趣的讲话时,雾云的肚子不合时宜叫了起来。
声音有些大,他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追女鬼消耗了大量体力,现在早就饿了。
姐姐噗嗤一笑。
“我出门的时候把饭盛好了放在桌上,你怎么不去吃呀。”
雾云道“没有不经过主人同意就动筷的道理。”
姐姐抿嘴笑着“这样的道理我倒从来没听说过,我们这里,路过的人口渴了,讨水喝都不用跟主人打招呼,直接进房间喝就是了。”
雾云皱眉,虽说云野民风淳朴,但该有的礼仪总得有,云野又不全是好人,万一某天又碰到像女鬼和才者那样的人,普通老百姓可经不起几次霍霍。
看来走之前得提醒一下他们。
姐姐观察的差不多,起了身道
“走,我们回家吃饭。”
路上,姐姐道“昨晚睡觉,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哭,你有听到吗?”
她能听到雾云并不意外,女鬼哭声不算小。
“听到了。”
雾云没有说谎,他知道才者肯定会到处说自己抓到女鬼的事情。
“真奇怪,已经很久没听到有女人这么哭了。”
雾云没再搭话。
到了家,才者妈也回来了,坐在餐桌上盛饭,看起来好像在跟谁说说笑笑。
雾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跟着姐姐进屋,雾云也终于看到坐在才者妈后面的女人。
不是女鬼还能是谁?
此时此刻女鬼身上披着才者妈的棕色披风,双腿并拢柔弱的抽泣着,还时不时用食指抹去珍珠大小的眼泪。
看到雾云,才者妈道“正太醒了啊,给你盛好了,快来吃饭吧。”
女鬼抬眸,仿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姐姐有些诧异“阿妈,这位是?”
“奥,今早我去散步,在村门口碰到了她,我见她穿的单薄,又柔弱的很,就把她带回来了。”
姐姐点点头“这位姐妹怎么称呼?”
女鬼抹去眼角泪珠“我没有名字,老师叫我玫瑰。”
雾云深吸口气,这位玫瑰小姐当真被老师养成了玩物还不自知。
姐姐眯眼笑得和气“玫瑰小姐一定很精通如何种植美丽的玫瑰,正好最近我也想在门前种些,看来得好好请教一下玫瑰小姐了。”
名叫玫瑰的女鬼愣了愣“我从未见过玫瑰。”
此话一出,姐姐和才者妈深感疑惑。
雾云冷声道“她刚刚说了,玫瑰是老师这么叫她的,或许她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女鬼仰头“我会写。”
雾云摇摇头,这玫瑰笨的可以,也难怪她会被骗。
实在不想跟她多说话,雾云潜移默化将话题引到今早的早饭上。
一顿早饭的时间,雾云的眼睛就没从玫瑰身上移开,他知道玫瑰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虽然玫瑰被老师抛弃很可怜,但她身上有妖精的血脉,且来历不明,让她留在这里绝非善计。
玫瑰注意到雾云的眼神,她不懂那眼神的警惕,只知道她准备拿下的男人一直在看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志在必得。
饭吃到中间,姐姐问道“玫瑰,你说你的名字是老师给的,那位老师姓甚名谁,在哪里受教呀。”
玫瑰回神“我不知道老师叫什么,他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也,找不到他。”
姐姐疑惑起来“这老师都有固定的教学场所,你怎么会找不到他呢。”
雾云用筷子抄起一块野菜,在白粥里过了遍水,淡声补针道
“是不是老师还不一定呢。”
玫瑰细柳般的眉心微蹙,反驳“他一定是老师,我曾听有学生来找过他,亲口叫他老师请教他问题,况且,他肯定不会骗我。”
雾云冷漠看着她“他不骗你,不代表他没玩你。”
玫瑰拍案而起“不许这么说老师!他对我很好!”
雾云冷笑“对你好能不告诉你他叫什么,人在哪?对你好还能把你抛弃在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你穿?”
玫瑰呼吸急促,辩驳道“我不怕冷,而且我这样穿是因为老师喜欢,是我对他爱意的表现!”
雾云冷讽“那他又为你做过什么?”
“他!——”
玫瑰抖着唇,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这次的眼泪与那柔弱落泪的情形完全不同,却让雾云感觉到强烈的情绪。
见玫瑰哭了,姐姐和才者妈都有些不知所措,才者妈连忙起身,将玫瑰扶回座位,而姐姐拿来纸巾,替她擦去眼泪。
姐姐道“我们云野也有位老师,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位,今天中午是每周的祈祷仪式,老师也在,不如你跟我们一块去,看看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听到云野也有位老师,玫瑰抓紧了姐姐的衣角“真的有位老师吗?是男是女?”
姐姐笑着抚摸她的头发“是位先生。”
玫瑰抹去眼泪,笃定道“我去。”
雾云深吸口气,不用他打听都知道祈祷仪式上的祝福有多强烈,这么强烈的能量,一个妖精靠近那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雾云提醒道“你想清楚了,那可是祈祷仪式。”
玫瑰后知后觉,抓紧了姐姐的衣袖。
姐姐还不明所以,将玫瑰揽入怀中。
“祈祷仪式才更要去啊,祝福不仅能驱散巫师和妖兽,还能净化人心,等玫瑰喝下鲲骨液,心被净化,被治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
如果说雾云只是提醒,那姐姐的话无疑挑白了祈祷仪式对玫瑰的影响,见她犹豫不定,才者妈柔声补充。
“你也可以去看看我们的老师与你所说的老师是否属同一人,如果是,不成了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雾云盯着她,看得出来玫瑰在纠结,挣扎许久,玫瑰还是道
“我去。”
她的决定只让雾云觉得可悲。
就算那老师就是她的郎君又如何,见到玫瑰,老师也只有心虚和逃跑的份,这样只能加深玫瑰的心病,百害无一利。
他越发觉得玫瑰愚蠢,不愿跟她多说,但又不得不时刻紧盯着她。
“玫瑰。”雾云道“吃了主家的饭,就得帮主家做点事。”
他拿起碗“走,跟我一起洗碗去。”
“不用。”
姐姐忙去抢碗“你们去休息就好,我来洗。”
雾云紧紧抓着碗,认真道“需要。”
“既然我们吃了你们家的东西,就得帮你们做点事,要不然这跟吃白饭的有什么区别。”
才者妈笑呵呵起身“既然正太这么说,就交给他们吧,要不然,他心里过意不去。”
姐姐点点头,松了手。
雾云示意玫瑰带上碗筷跟他走,玫瑰乖乖跟了过去。
来到门外的洗碗池,二人蹲在地上,雾云一边用水冲洗盘子,一边道“你是故意找到才者妈,让她心软带你进门的吧。”
玫瑰瞟他一眼“是又怎样,你和那位郎君不让我进门,你们的母亲还不让吗?”
雾云笑了“曲线进门,你也没我想的那么蠢,那为什么听到祈祷仪式的危险性,还要毅然决然过去,就因为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师?”
玫瑰不屑“你们这样的凡人哪里懂我的坚持,我对老师的爱,岂会因为这点危险就止步不前。”
“确实,某个蠢蛋为了一个算的上陌生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雾云洗好了碗,起身时注意到玫瑰的洗碗姿势。
她双腿合拢,背脊挺直,垂落的头发被挽到一侧,露着半截雪白的脖颈,她的手柔软的在盘子上滑动,水流过根根分明的手指,却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