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她希望能与君一生一世，其实只是一生一死，相隔两世。

“公主，公主，醒醒！”

晨曦从窗子斜照到殿内，知鹤怔怔地望着床帏，仍在回想昨晚的梦境。不知近日是否受到了惊吓，她日日梦魇缠身，身子越发虚弱。

每次梦魇，知鹤都仿佛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周身动弹不得，耳畔时不时响起女子的低语。最初，知鹤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随着梦境愈发频繁，她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一念般若，浮生为欢，若梦几何，该当忘却。”

这句话是否在预示着什么呢，为何那女子会无端入了她的梦呢？知鹤觉得与其自己在这苦思冥想，不如去找帝君指点一二。毕竟，他可是她名义上的义兄呢！

望着镜中憔悴不已的模样，知鹤大有种顾影自怜的悲戚。她如今才四万岁，正是烂漫不识愁的年纪，硬生生地活出了几十万岁看破红尘的心境。她轻点着自己的眉心，抚平眉间的痕迹。

即使孤身一人，也应好好爱自己，这是她在西荒常常告诫自己的。何况，如今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背后有族人，有亲人，她并不孤单！

太晨宫主殿外，紫衣白发的神祇姿态得意地坐于白玉桌案，悠然闲适地摆弄着棋盘，神情清冷淡漠，端的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此刻，不远处，一位身姿绰约的女仙款款而来。正是知鹤，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义兄，安好。今日拜访义兄，是想请义兄为知鹤指点迷津。”

“但说无妨。”

帝君指着他对面的位子，示意知鹤坐下。知鹤有些意外，他不是向来不喜女子近身的吗，今日怎如此反常。顶着心里的疑惑，知鹤战战兢兢地坐下：“义兄真是好雅兴，竟想到来这园中下棋。”

此话一出口，知鹤便觉不妥，他时常来这园中下棋啊。帝君将棋子递给她，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手背，冷冽的眼眸一直打量着她，浑然透着上位者的威势。

饶是历经两世的她也猜不透眼前这位帝君的心思，再说，她是他带大的，对他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是这短短的对视，也足以让她心神不定。帝君是何许人也，他早已察觉知鹤近来种种反常，方才更是用了搜魂术来探查她的元神。

最初，他怀疑她是被人夺舍，后经搜魂术探查发现这确实是知鹤。那她这些日子的反常，当真便是她所说的心有所悟？

知鹤心不在焉地下着棋：“义兄，我最近这几日老是深陷梦中，而且梦中人多是重复一句话。”想到那日回到太晨宫后，自己便种种不适，知鹤隐隐觉得落渺川和自己的梦境关联甚大。

帝君神色郑重，目光仍在棋盘上：“本君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般怯弱。”言语中没有丝毫嘲讽，知鹤反而听出来了一丝戏谑。 她不太理解他这句话到底有何用意，下了一步棋，悄然化解先前的死局：“义兄身处高位，又怎知这寄人篱下的苦楚。这天宫中到处都是拜高踩低之人，我不过一介孤女，又有何依仗。”

帝君嘴角微抿，凌冽的眉眼中布满寒霜，声线低沉：“谁说你无依仗，你是本君的义妹，是太晨宫的知鹤公主。谁欺负你，打回去便可，不必有何顾虑。”知鹤愣了片刻，问道：“那知鹤可以在太晨宫待一辈子吗？”

她不在意他的回答，话锋又一转：“那义兄，现在可为我解惑了吗？”帝君淡淡道：“先前你应当是在落渺川附近因何事伤了神魂，又加之最近忧思过重，才会日日梦魇。”

知鹤倒不觉得事情有这般简单，继续问道：“那般若二字何解？”看着知鹤这般好奇的模样，帝君唇角微微一勾，却也只是一瞬。

“所谓般若，向来是无解。因这般若，可是一芥子，可是一刹那，可是一生一世。至于为何梦到般若，许是命中和你有缘。”

一生一世，从前她倒是想和他一生一世，只是如今是一生一死，他们之间，相隔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