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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林粉对冰心的谣言

林徽因寻真

冰心不喜欢林徽因,好多人归于女人间善妒。

那么身为男儿身的钱钟书为啥也不吃我见犹怜那套?于是有好事者就编排出因宠物结怨所以小心眼的钱钟书就一直怀恨在心;或是林徽因从未邀请过钱钟书来参加自家沙龙,所以心生不忿。

他们从来都不会觉得问题会是出自完美的林先生自己身上。

电影《一代宗师》里叶问有句台词:“如果人生有四季,四十岁前,我的人生都是春天。”

林徽因的人生也如此,以1937年七七事变为节点,她的人生也可以分作截然不同的两段。

1937年之前是鸟语花香、自由浪漫的半生,1937年之后则是颠沛流离、疾病缠身但是奋发向上的半生。

七七事变之后,流离失所的困顿、异母弟弟的牺牲,让她真正意识到个人的幸福与国家的命运是无法割裂的,也让她完成了从小布尔乔亚到爱国者的成长。

冰心、钱钟书跟钱钟书其实从未在公共场合直接表达过对林徽因的不满,后世更多的是从《我们太太的客厅》、《猫》这两篇文章中讽刺的人物暗合林徽因前半生社交名媛的形象,来揣测两位作者对林徽因的恶意。

先来说冰心,有人根据冰心与林徽因唯一一张合影来说冰心跟林徽因是闺蜜关系,那张照片是1925年暑期,同在美国留学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拜访当时在康奈尔大学法语补习班的冰心、吴文藻夫妇期间野餐拍下的。

冰心跟林徽因虽然都是福建人,但是冰心1岁时全家就搬到上海去了,3岁时又搬到烟台,冰心最初跟林徽因认识,反倒是因为他老公吴文藻与梁思成是同学的关系(两人是清华同届并同住一个宿舍),而且冰心非常敬重林徽因的公公梁启超(冰心特别喜欢龚自珍的“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一句诗,梁启超便锦上添花地手书此诗赠与冰心,冰心将其视为珍宝,60余年一直带在身边,每到一地便悬于案头,直至离世)。

冰心的三观可以说与时髦的林徽因完全不搭,她上的是教会女子高中,后来虽然留过学,但韦尔斯利学院也是女校,她骨子里是两性观念非常保守的旧派道德卫士。相较起林徽因的关系,她大概与梁思成的关系更为要好,这也为她后来抨击林徽因生活作风埋下了种子。

林徽因早年跟徐志摩绯闻在民国文坛算是家喻户晓,属于当时的顶流新闻,连鲁迅都忍不住要来吃瓜并写下《我的失恋——拟古的新打油诗》一诗:

我的所爱在山腰;

想去寻她山太高,

低头无法泪沾袍。

爱人赠我百蝶巾;

回她什么:猫头鹰。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

我的所爱在闹市;

想去寻她人拥挤,

仰头无法泪沾耳。

爱人赠我双燕图;

回她什么:冰糖葫芦。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糊涂。

我的所爱在河滨;

想去寻她河水深,

歪头无法泪沾襟。

爱人赠我金表索;

回她什么:发汗药。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经衰弱。

我的所爱在豪家;

想去寻她兮没有汽车,

摇头无法泪如麻。

爱人赠我玫瑰花;

回她什么:赤练蛇。

从此翻脸不理我。

不知何故兮——由她去罢!

1924年这首《我的失恋》虽然是针对当时盛行的失恋诗,但直接导因是当时传得火热的徐志摩与林徽因的感情纠葛。

“诗中‘爱人赠我’和‘回她什么’各四,一般认为这是鲁迅顺手写下的,未必有深意存乎其间,而实则不然。‘爱人’既然是豪门巨室的‘千金小姐’,所赠当然都是华美精巧的礼品,如‘百蝶巾’、‘双燕图’、‘金表索’、‘玫瑰花’之类。‘诗哲’比较寒酸,献不出奇珍异宝,只能羞答答地报之以自作的诗文:一是猫头鹰,暗指所做的散文《济慈的夜莺歌》;二曰冰糖葫芦,暗指所作题为《冰糖葫芦》的二联诗;三曰发汗药,是从‘诗哲’与人论争理屈词穷时的詈人之语抽绎出来的,说是‘你头脑发热,给你两颗阿司匹林清醒清醒吧!’四曰赤练蛇,是从‘诗哲’某篇文章提到希腊神话中人首蛇身的女妖引申出来。

有意思的是,徐志摩当时把鲁迅当成朋友,并不知道鲁迅内心对他的反感。1924年2月21日,他在致英国友人魏雷的信中说:“我们的一个朋友新出一本小说史略(鲁迅著)颇好,我也买一本寄给你。”同年11月17日,鲁迅、孙伏园等创办《语丝》周刊,徐志摩还主动投寄了一篇译诗(法国波特莱尔的《死尸》),刊登在《语丝》第3期。鲁迅很快就在《语丝》第5期发表了一篇杂文《“音乐”》再次对徐志摩进行讽刺。他在《集外集·序言》中以胜利者的姿态说:“我其实不喜欢做新诗的……我更不喜欢徐志摩那样的诗,而他偏爱到处投稿,《语丝》一出版,他也就来了,有人赞成他,登了出来,我就做了一篇杂感,和他开一通玩笑,使他不能来,他也果然不来了……”

言归正传,林徽因与徐志摩的感情纠葛拉拉扯扯十几年,直到徐志摩逝世前都没撇清关系。

1931年3月,林徽因肺病发作,离开了丈夫梁思成独自在北平西郊香山静宜园双清别墅疗养,此时徐志摩正好在北平工作,于是就频繁来香山探望林徽因。这一举无疑引起冰心的反感。

一个人是有夫之妇,一个人是有妇之夫,两人之前还有过一段情,这样频繁独处可能会旧情复燃。

虽然当事人梁思成、陆小曼并未发出怨言,但冰心却义愤填膺开始为梁思成抱不平。

林徽因病中无聊,开始写诗,徐志摩又大作欣赏状,将林徽因不少诗作刊登于自己主编的报纸上。其中最有名莫过于《那一晚》: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不知道梁思成看到这首《那一晚》时是作何感想。

浮言从嘴上游到纸上,加上许多的不知情,又加上传播八卦时添油加醋的陋习,所以,浮言入冰心之耳,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了。因而,当丁玲主编的刊物《北斗》通过沈从文向她邀稿的时候,冰心写了一首长诗《我劝你》

这是一首什么诗呢?恰如标题所言,一首明明白白的劝诫诗,具有强烈的劝导与说教意味。劝的是谁?劝的可能林徽因,好人是谁?也许是梁思成,什么叫“只有永远的冷淡,是永远的亲密”?或许就是奉劝林徽因与徐志摩保持距离,只有如此,才能既保全自己的名声,又保全她与徐志摩之间的友谊。;丁玲也不嫌事大,就将冰心的《我劝你》和林徽因的一首《激昂》同期发表在6月的《北斗》创刊号,霎时间掀起一阵巨浪,无数吃瓜群众猜测。

当时的吃瓜群众里,最著名的就是沈从文了。他和林徽因、徐志摩、冰心都是好友,而他读完了两首诗,力挺林徽因。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还给徐志摩写了一封信:

“我这里留有一份礼物:‘教婆’诗的原稿、丁玲对那诗的见解、你的一封信,以及我的一点记录。等到你五十岁时,好好地印成一本书,作为你五十大寿的礼仪。”

沈从文在此处立场其实挺有意思,因为多年后他跟自己的女粉丝发生婚外情时老婆被气回娘家,于是找到林徽因倾诉。他为自己辩护:他不能想象这种感觉同他对妻子的爱有什么冲突,当他爱慕和关心某个女性时,他就是这样做了,他可以爱这么多的人和事,他就是那样的人嘛。

林徽因后来回信中表示:“你希望抓住自己的理性,也许找个聪明的人帮忙整理一下你的苦恼或是‘横溢的情感’,设法把它安排妥帖一点,你竟找到我来,我懂得的。”最后林徽因提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建议,让他去找金岳霖谈谈,“他真是能了解同时又极客观、极懂得人性,虽然他自己并不一定会提起他的历史”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1931年11月19日早上8点,徐志摩搭乘“济南号”邮政飞机由南京北上,飞机坠入山谷,机上人员(两位机师与徐志摩)全部遇难。而那一天,徐志摩之所以着急坐飞机北上,是为了去给林徽因的演讲会捧场。他要参加当天晚上林徽因在北平协和小礼堂为外国使者举办中国建筑艺术的演讲会。

文坛一片哗然、惋惜,痛失诗人也感叹诗人。冰心便是那不同声音中的一个,在给青岛山东大学任教的梁实秋写信时,表达了她的谴责之情:

志摩死了,利用聪明,在一场不人道不光明的行为之下,仍得到社会一班人的欢迎的人,得到一个归宿了!……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的:“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里圣洁的地方去忏悔!”……谈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误他?”“他误女人?”也很难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到这里,我打住不说了!(冰心致梁实秋)

冰心的信并不是当年写的,而是一年之后,文坛一些人又在沸沸扬扬地纪念时,说给梁实秋听的。

一年不到,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出来了。

《我们太太的客厅》确实是一篇小说,小说便是虚构,起码不是写真写实。比如最重要的客厅场景,小说用了1072个字来描写。从全景式的环境描写中可以看出,这是一座西式建筑,一个中西合璧的客厅,软纱帘子下有张小小的书桌,挂着的笼子里有金丝鸟;北墙的中间是壁炉,南边是法国式的长窗,有大沙发,地上是“皇宫花园”式的地毯,书架上是精装的尚未翻译的E.E.Cummings的诗,和Aldous Huxley的小说。女主人公是社交名媛,满墙挂的是颇为自恋的“我们太太”的玉照。

那么,现实中林徽因的客厅呢?根据梁再冰的记述,真实的场景与冰心描写的太太客厅大相其异。

北总布胡同三号靠近东城墙根,是一个两进四合院,大大小小一共有四十来间屋子。这所房子有两个虽然不大却很可爱的院子,我记得,妈妈常拉着我的手在北面的院子中踱步,院里有两棵高大的马缨花树和开白色或紫色小花的几棵丁香树。

妈妈和爹爹住在这房子里院(北面)的一排北房,房前有廊子和石阶,客厅在正中央,东头是他们的卧室,卧室同客厅(玄关部分)之间有隔扇。西头是他们的图画室,周围有许多书架。

妈妈喜欢在客厅西北角的窗前书桌上静静地写作。那时她总是用毛笔和毛边纸。她的字体有点像外公的字体——王羲之体的秀丽小楷。

三十年代的北平,虽然经历了“九·一八”东三省沦陷的伤痛,但古城依然,文化气氛甚浓,教授的薪俸也高,可请车夫、厨子、保姆等,知识分子小圈子的聚餐与聚会现象相当普遍,这种聚会有的是吃饭、有的是聊天,有的是商量如何郊游之类,

事实上冰心并不反感这种沙龙式聚会,像冰心在燕京大学有“星期五叙餐会”,慈慧殿3号有“读诗会”,来今雨轩有茶会等,只是各自的叫法不一。

1933年12月30日,胡适在日记中记下了一次冰心家的茶会:“燕京大学国文学系同学会今天举行年终聚餐,曾托颉刚邀我参加,今天吴世昌君雇汽车来接,我们同到八道湾接周启明同去。同座有燕京教员顾颉刚、郭绍虞、郑振铎、马季明、谢冰心诸人,客人有俞平伯、沈从文、巴金、靳以、沉樱、杨金甫诸人。三点后来客都到冰心家喝茶。她的丈夫吴文藻也在家。大家谈的甚畅” 。

仔细辨别,冰心茶会中也有部分林家院子的成员,像胡适、沈从文、杨金甫等。

冰心从聚会中看出了教授、哲学家、政治家、艺术家、诗人们,在国难日重的情景下,依然那么空虚度日、无聊无求,便是有感而发了。于是,小说的构成元素是从北平聚会、沙龙中,杂取种种,合成一处,比如描写客厅中墙上的照片,便是取自陆小曼,但小说也仅是用了陆小曼客厅的照片元素,作品的描写并不限于这个客厅。场景如此,人物亦然,所以说,认定小说是讽刺某一个人,那只是读者的感觉,与作者本是没有关联的。

“太太客厅”描写的人物,科学家、哲学教授、文学教授、政治家、诗人等,也与现实中的人物容易形成对应,尤其是诗人与女主人的暧昧情愫(其实带入到徐志摩插足好友王赓与陆小曼的婚姻也对应得上),再就是太太女儿的名字,冰心顺手便用了“彬彬”,也是犯下一忌,因为林徽因的女儿“再冰”,平日也被唤做“冰冰”。

好了,一个作品中埋下了这么一些的“危险”元素,麻烦是免不了的。“以发表小说公开讥讽‘太太’,孤傲气盛的林徽因绝对不堪,‘结怨’之深势在必然。

“七七事变”之后,北大、清华迁到大后方,林徽因、梁思成的营造学社迁到昆明郊外,冰心吴文藻在一年之后也去了云南。1940年秋,宋美龄以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学院校友的名义,邀请冰心到重庆参加担任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文化事业组组长,恰遇吴文藻在云南大学人类学讲座受阻,所以,决定全家迁至重庆。

冰心要“搬家”,要到“到重庆做官”,一时惊动四邻。羡慕、嫉妒、议论与不屑,在云大、在西南联大、在昆明传来传去。林徽因向远在美国的费慰梅写信,借此相讥:

“Icy Heart” 即是冰心,一个带有贬义性质的英直译,此时,连直呼其名都不愿意,可见情绪之强烈。这种强烈的反感情绪,既是《我们太太的客厅》结怨的延续,也是因为这样的事实:“我们将乘卡车去四川,三十一个人,从七十岁的老人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挤一个车厢,一家只准带八十公斤行李……”又联想到自己当时在昆明大学教英文每月40元的微薄工资,强烈的反差,令心气高傲的林徽因难以接受而又无可奈何。正如她自己所说,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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