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色渐暗，侍女进来点燃灯烛，摇曳的烛光照着若曦苍白的脸，胤禛的心疼的无法呼吸。高无庸见皇上面色苍白，身子仍僵直挺立，呼吸越发浅短，忙大着肚子进去，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皇上身后，手扶着皇上手臂

高无庸皇上且坐会吧。

胤禛无意识的被高无庸轻一拉，即跌坐在椅子上，双目却丝毫未曾移开榻上一瞬。紧抿的嘴唇已干裂，高无庸忙倒了杯温茶，奉到皇上面前，胤禛的视线却穿过茶碗盯向床榻，对茶视而不见，高无庸大着胆子低声道

高无庸皇上，抿口茶润润吧。

胤禛闻声眼光略转，伸手接过茶盏，却听得盏碟轻碰的“叮叮”声，深吸口气，强抑心神，止住了微抖的手，凑到唇边，浅抿一口，目光依旧未离床榻。抿到口中的茶却忘记咽下，只盯着榻上的若曦，正缓缓睁开双眸，虚弱无力的努力抬起浓密的睫毛，却如一线曙光微启了天幕，刹那间万丈光芒照进胤禛心底。

茶盏迅交到高无庸手中，竟泼洒得高无庸满手，胤禛已疾步移到榻边坐下，却被何太医一声低沉止住

何太医皇上，不可。

只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手攥紧了摆袍，强抑紧张，颤声轻唤

胤禛若曦……

冷峻的帝王终是抑不住悲伤决了堤，无助的俯下身小心翼翼拥住榻上了无声息的人，戚戚哀告，声声血泪……

胤禛若曦，你又骗我，你告诉我不会有事的却原来你早知结局，你把一切都安排好却独独忘了你是我的整个世界！你毁了我的世界还要我快乐开怀，你也太过霸道。你说陪我百年如今却想撒手？朕告诉你，由不得你！朕不准！一个字也不准！除非你醒来，亲口来求我，否则朕绝不会准！

胤禛你以为留下一封信，说句对不起，朕就会为你办妥所有事，挑起所有的担？朕告诉你，朕一件也不会办，你若不醒来，朕连孩儿一眼也不看！除非你醒来，若曦，醒来告诉我，你只是逗我的，只是吓我的。

胤禛若曦，你会醒来是不是？若曦，我求你，求你醒来，不要抛下我。若曦，只要你醒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若曦，求求你醒来好不好？好不好？若曦。

也许若曦应该很开心，近年的悉心调养几个月的快乐锻炼，令那人的身体强健许多。却不知那的心已被万箭射穿千疮百孔却滴不下一滴血，每个孔正被痛苦点点风化成尘埃，每粒尘埃都吸满了痛苦再次碎裂成更小的粒子，仍是满溢着痛苦。

胤禛若曦，你怎么了？若曦…

痛苦猛然被惊恐截断，痛苦的热泉骤然断流，眸光紧盯住惨白的唇角，殷红由一丝变一缕，缓缓拉长。

胤禛我错了，若曦，你别气。我准，我都准，你别气若曦。

慌乱的抹拭想截住那缕殷红，不想反变泉涌

胤禛太医…何太医…

外面的人第一次听到一向冷静的皇上如此惊恐的叫声。

何太医几乎是扑进去的，被娘娘颊边皇上满手的艳红一刺，什么规矩都忘了径扑榻边。

不必诊脉原因他明了，顾不得皇上问话，急抖开针包，颤抖着捏针在手，强稳心神，凝神连连刺入，不一会儿，娘娘身上已是一片银光闪耀，如繁星满天，冷冽着一室的惊恐…唇角的红泉渐渐断流。

直至半个时辰后，看着何太医依序拔起银针，惊魂未定的皇上才再次问出口

胤禛何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何太医抬手拭了额头的冷汗，磕头道

何太医回皇上，娘娘心脉重损，遇外力摇晃挤压便会出血。

胤禛刹时心痛难忍，是自己，是自己刚才情绪难自抑的两下轻微摇晃，致若曦伤情加重。那一刻，他已在心里将自己千刀万剐了千遍万遍…

一连五日，胤禛再也不敢碰若曦的身子，只敢握住那只手，让那手上冰冷的温度令他在刺痛中清醒。抛开浑沌的痛苦，强撑起绝望的坚强，敛神细辨着丝缕的呼吸，呼吸间细中喂下滴滴希望。若曦已不会吞咽，每一滴都只能自行滑入腹中，胤禛不敢让别人喂，因为一旦辨错了呼吸，一声呛咳都会断了他仅存的希望，这险他不敢冒。

一次不敢喂太多，三刻钟的时间喂进的点滴加起来正好一匙，再过一刻钟，又是下一轮的喂食，每日只敢喂进五匙连汤加药。这一刻钟的时间里，胤禛便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低低絮着往昔幸福的过往。

在这五日里，胤禛几乎收到了若曦留下的每一类哄劝，每次读完后，胤禛的面上会扯出含泪的笑，心里却在滴着血

胤禛若曦，我的心思你已如此通透，可如今，却只能通过这苍白的纸笺听到你的柔声软语。

马尔泰·若曦胤禛，怎么了？吃不下？那也得多少吃几口，哪怕喝口粥。听话，现在、立刻、马上去用膳，快快快，快去，再不去，看我理你不？

胤禛读完信，似看到若曦紧绷的小脸，逼回泪水，贴身收好纸笺，走到桌前，拾起筷子，不用人布菜，自己木然的大口吃着，嚼着，咽着……却把高无庸和巧慧看得越来越心惊。

高无庸忧急的目光问向巧慧，巧慧惊恐摇头：没有此类信笺。高无庸惶恐的又看回皇上，再也忍不住复盯回的目光不容抗拒。

巧慧一咬牙，跪到皇上脚下

巧慧皇上，二小姐曾嘱咐奴婢，提醒皇上用膳要节制，别撑着。

胤禛半晌回过神来，筷子兀自夹在半空

胤禛朕已用了很多了吗？

高无庸慌跪下道

高无庸是啊皇上，您今日进的太多了。

胤禛那就撤了吧。

胤禛淡淡的掷了筷子回到榻边

胤禛若曦，我吃完了，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