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燕王之怒（下）

日上三竿，楚楚才悠悠转醒。她一动才觉出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仿佛被重物碾压过似的。低头看了一眼不着寸缕的身上，布满了或青或紫的指痕，她才恍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朱棣本坐在桌案旁，听见响动，折身过来坐到床沿。楚楚想起昨夜种种，心头怒起，举手朝朱棣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楚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朱棣也并不躲闪，顿时脸上浮出红痕，嘴角也流出一丝鲜血。

朱棣被打得偏了头，他不怒反笑，俊美的脸上带着血丝，形如鬼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他伸出大拇指不知往楚楚脖颈处什么地方一按，楚楚嘤咛一声，顿时全身毫无力气，瘫软在他怀里。

朱棣此人强势，于床笫之事上，只要他一时来了兴致，从来都是不分时间场合，只要他要，楚楚就得给。

可那好歹是无人之处，现在门外、楼下都是他的黑甲卫士，这房间也不隔音，但凡弄出动静，便会叫人听得一清二楚。朱棣……竟要如此折辱她？

楚楚闭目缓了一会儿，定定看着朱棣，声音虽抖却极力平静道:“王爷有权有势，威名远播，何故不肯成全一个弱女子呢？我已和王爷说得清清楚楚，我们并不合适。”

朱棣敛了敛笑意，指了指窗边一盆开得正盛的菊花，不答反问，“这样的菊花，装在王府的琉璃樽里才更适宜，你说是不是？”

楚楚的手腕叫他抓得生疼，渐渐开始发麻，她心知朱棣此人暴虐，今日恐怕不能善了。终是郁气萦胸，不吐不快，“王爷沉迷床笫之欢，岂不知这样的事要你情我愿才好？”

你情我愿？她跟谁你情我愿？是朱允炆？徐允恭，还是那个不知名的未婚夫？

想到自己四处奔波寻她，日日担惊受怕，恐她被人欺凌，或吃不好睡不好，而她却全然不顾自己的担忧，或与朱允炆谈笑风生，或勾得徐允恭神魂颠倒，竟要娶她为妻，朱棣的心里仿佛燃烧起熊熊烈火，灼烧得他肝胆俱裂，五内俱焚。

你情我愿，你情我愿，好一个你情我愿！

言下之意，她跟了自己从不是你情我愿，从来都是被他逼迫。

朱棣双眸冰冷，仿佛有怒光闪动，面目狰狞，神色可怖。

下一刻朱棣单手将她双手手腕握住，擎于她头顶上方，并顺势强行将她按倒于床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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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恨你！

闻言朱棣只冷笑了一声，复撑起身来去抚那妇人额间的薄汗，贴着她耳边问道:“舒服吗？要不要我再……”

楚楚本还在喘息，闻言立刻拔下发簪扎了过去。只她此时身软手软，轻飘飘哪有力气，刺啦一声，只不过划破了朱棣的里衣，反露出一片紧实的蜂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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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从没有这样难堪过，浑身仿佛火烧一般，她甩手又是一个巴掌。

一连被个妇人甩了两个巴掌，朱棣怒极反笑，“柳如眉，女人可以有些小脾气，但若太有脾气，只会伤人伤己。”

楚楚一只玉臂撑着被子，闻言冷笑连连，“多谢王爷教诲，若不是王爷，我这辈子都听不到这样高深的至理名言呢！也就是跟了王爷，糊涂的人，这才明白了几分呢。”

这样阴阳怪气，软硬不吃的话，刺激得朱棣太阳穴突突地疼，“你要入宫做大内侍卫，你可知这样无异于玩火自焚？你当真不要命了吗？你就是再恨本王，再恼本王，也不该拿生死大事跟我别苗头！”

楚楚回:“生死由命，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被王爷这样折辱，没准，我也没剩下多少日子的活头了呢？如此王爷不必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必受辱于人，那样岂不美哉？”

朱棣气结，一时梗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楚瞧着他，手指抚上他脸上的红痕，干脆破罐子破摔，“王爷行伍之人，雷厉风行，最喜用强，不如下次让个丫鬟按住我的手脚，也省了王爷被我所伤。届时王爷想叫我怎么服侍，我自然就怎么服侍。喔，王爷不喜欢丫鬟服侍，不如把外间的卫士叫进来，也无不可。”

朱棣怒喝:“柳如眉，你这样的疯话，本王只想听这一次！”

楚楚冷笑了一声，“朱棣，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知道为难女人。我宁愿委身草莽匹夫，也不愿伴你左右……”

小平站得离门口最近，听了这么半句，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未过一会儿，便听见里面响起一阵脆瓷声，哗啦啦响了半响。

末了，朱棣出得门来，站了半响，沉声吩咐小平，“叫大夫开几副凝神静气的药，熬好了给她服下。”顿了顿，又道:“日后你就留在柳妃身边伺候，不必回府了。”

小平道了声是，另外吩咐人去熬药。待朱棣等走后，小平这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小平进去，见高几上插花的汝窑美人觚，桌案上的一套茶具，装佛手的几个大盘，都脆了个干净，就连弹珠惟帐也叫撕了个大口子出来。

小平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楚楚面前，见她白着一张小脸，她端来安神汤，递送到楚楚面前，低声说道:“娘娘，药温好了，趁热喝了再歇息吧。”

那药从前在燕王府时楚楚也喝过，黑乎乎一大碗，药里不知加了多少黄连，喝一口苦得人头疼，她皱着眉，摆了摆手，道:“倒了吧，太苦了，我不喝。”

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眼生的嬷嬷，长得颇为威严，她双手奉上一碟杏脯:“娘娘喝一口药，就吃一块杏脯压一压，便不苦了。王爷吩咐了，要看着娘娘把药喝下，一滴都不能剩下，这样才有药效！病好了，自然就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楚楚抬眸看她，见这嬷嬷腰背挺直，神态严肃，虽对着她说话却不卑不亢，不禁面露疑惑，从前在王府内，她并未见过此人。

小平见状，忙俯身上前对楚楚耳语，“这位是韩嬷嬷，是王爷的奶嬷嬷，自小看着王爷长大的，她和小平一样，都是被王爷留下来伺候娘娘的。”

韩嬷嬷见楚楚不语，又将手中药碗往前递了递，神情冷淡，开口道:“请娘娘喝药，王爷说娘娘若不喝，那就由小平姑娘代娘娘喝；娘娘若是打翻了药碗，那必是伺候的人不合娘娘心意，那便全部发卖出去。”

楚楚颓然，朱棣那厮折磨人的手段可真多。她端起药碗，在心里直把朱棣骂了百十遍，这才闭着眼睛，一饮而尽，苦得她直欲干呕。

小平忙替她抚背、漱口，忙了好半晌这才缓过来，劝道:“娘娘，这是何苦呢？”

楚楚本没有什么，听见小平这样说，反涌出无限心酸来，瘫软在被褥之上，一行清泪滑下来，缓缓流入发鬓中，望着帐顶痴痴道:“我哪里知道呢？”

一时，众人皆无语，只闻灯烛声。良久，楚楚挥手，“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你们都下去眯一会吧。”

小平道:“奴婢陪着娘娘。”

楚楚闭着双眸，摇头，“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好想一想。”

韩嬷嬷看了一会儿，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

朱棣从那次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楚楚也进了宫做了大内侍卫总管，日子过得忙碌但充实。她渐渐适应了繁忙的节奏，白日累了一天，夜晚沾了枕头就睡，无暇想太多。有时候在宫中巡视也会遇到朱棣，他总是面容冷淡。若是实在躲不开了，她也会上前打个招呼，他总是随意“唔”上一声而已，绝无多话。

楚楚反而松了口气，对比他从前强取豪夺的样子，她倒是宁愿他如今冷淡些，做个关系一般般的“同事”也比和他不清不楚的纠缠在一起要好。

他那么骄傲的人，自己一再拒绝他，他尊严受挫，该是能够放下了吧。

如此，甚好。

她也可以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