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庙会

楚楚躺在塌上，清晰听见朱棣发落了季淑妃主仆三个，她苦笑了一下，原以为自己做个鸵鸟，把头扎进坑里就可以躲过那些争风吃醋，却原来是自欺欺人，终究还是陷进这些龌龊之中。心里只觉悲凉，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季淑妃，或者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面目全非？想到此，她越发想要远离这里的一切，只清清静静地去过自己的日子。

朱棣沉着脸进来，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意，半响才吩咐道:“把这儿的被子枕头通通拿出去烧掉，把柳妃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去存厚堂。”

存厚堂，是朱棣的居所。侍女们顿时忙乱起来，如穿花蝴蝶般在屋子里穿梭不停。

朱棣掀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看清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惨白的可怜，慢慢伸手抚上去，语气心疼不已:“是本王不好，让你遭此大罪。”

楚楚不置可否，为别人的错误责怪自己？虽然季淑妃确实是因为朱棣才会加害于她，但是人与人不同，若是她，只会将矛头对准负心汉，绝不会牵连旁人。丈夫移情别恋，那么君若无情我便休，绝不会多做无谓的纠缠。

突然想起了什么，楚楚抬头急切问道:“我师妹呢？我要见她，我有很多话要问她。”

朱棣看着她，轻声道:“允文身体不适，他们回宫了。等你伤养好了，我让她来见你好不好？”

走了？楚楚心里一阵迷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却又走了。见她沉默不语，朱棣不愿她多思虑，只转移话题柔声道:“过几日有庙会，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过几天我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逛庙会？楚楚疑惑抬头，这个男人终于肯让自己出去了？楚楚向来不与自己过不去，闻言浅浅一笑:“好。”见她扬眉浅笑，似春日新桃般娇艳可人，凑近了似乎能嗅到滟滟香雾，幽幽冽冽，清雅绝伦。朱棣一时间色授魂与，心旌摇曳，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也不顾屋内有人，大笑着打横抱起她，楚楚恼怒得打了他一拳，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口处不敢看人，两人往存厚堂去了，惟留下男人一路爽朗的笑声。

过了几日，楚楚身子养好了些，见朱棣不提逛庙会的事，就成日撅个嘴，说话都没个好声气儿。朱棣见状只好退步道:“好好好，带你去，可咱们说好了，不能逛太久。”楚楚这才笑了，赶忙拉着小平去换衣服，戴帷帽，朱棣亲点了几个亲卫随行，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出发了。

马车极快就到了龙王庙，下了车，朱棣的亲卫队即刻四散开来，隐在人群中护卫他。楚楚望过去，一时愕然。这龙王庙里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火缭绕，经幡重重。

她素来只见到燕王府内的人，一时之间不禁感慨:“怎么这么多人？”

朱棣拉紧她，警告道:“跟好我，每年都有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聚众闹事，见妇人生的貌美就上前调笑甚至拖到暗巷子不轨的。”

楚楚赶紧拉住他的衣袖，见她听话，朱棣也笑了，带她去了庙前搭建的两大排彩棚里。

这棚子是寺庙专门给富贵人家搭的，台基高，看得远，还能遮风挡雨，不必去底下人挤人。

楚楚登高一望，便看见热闹的百姓均被挡在外头，庙前空旷的只有一口青砖井，上面雕刻着螭龙戏珠，旁边有七名围着井口的女子。那些女子正舀井水清洗神像，将水用簸箕抛洒出去，边抛边唱:“东海龙王显神灵，喝了井水即生子。东海龙王显神灵，刷了簸箕即下雨。”

楚楚小声道:“东海龙王好忙，不仅要布雨，连生孩子也管？”

朱棣被她逗笑，温言解释道:“民间多有讹误，龙王本掌风雨之事，偏偏众人觉得龙性本淫，又兼多子，保不准也管生子之事，牵强附会罢了。”

说罢，朱棣却触动了心事，低头向楚楚腹部看去，半响不语。

楚楚惊呼一声，:“朱棣，你瞧那边有个人用竹篮子打水呢！怎么不漏水呢？”

那竹篮子提着水，竟半分未漏。

朱棣闻言笑道:“拿一小段竹子破出百余篾片，覆于纸上，薄可见字。再抬一压一，足足做上八层，便能用竹篮子提水而水不漏。”

楚楚再一次感慨:世间竟有如此好手艺的匠人。

那东海龙王的神像洗涤净后，被八人合力抬上一顶大轿子。

一队送神的队伍即刻出发。周围百姓纷纷跟上。

十里长街之上，伞骨参差，幡幢络绎。前有青壮男子面涂青黑，戴上獠牙面具，手持刀斧开路，中间是八人抬的龙王神像，两侧有人踩着高跷，还有扮成魑魅魍魉各类鬼怪的戏子随行其中，再后头是各式各样的台阁，小的只叫两人抬，大的足有八人抬。

那些台阁装潢精美，雕花饰锦，布景格外精致。有湖光山色、长亭古道、蟠桃园、金山西湖等，俱是七八岁小童在上头唱戏。

“朱棣，你看那猴王！”楚楚兴奋地道，只见两个小童手持白蜡枪你来我往，正厮杀得难解难分，台下人纷纷叫好，阔气些的还往台上撒铜钱。

楚楚刚看了真假美猴王，又是白娘子水漫金山寺，转眼又是张生崔莺莺你侬我侬。

“好！” 楚楚不禁拍手叫好，尽数撒出手中铜板，只可惜她手劲儿小，哪里砸的准，那铜板俱落到了台下。

看她微微黯然，朱棣随意取过些铜板，在震耳欲聋的锣鼓丝竹声中问她:“要赏给谁？”

楚楚指着远处那个走刀山的:“给他，那个走刀山的！”

朱棣二话不说，将手中百余文尽数撒出，只听那铜板叮铃当啷的落地声传来，清脆动听。那走刀山的得了赏钱，更加卖力地表演，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倒喇的人头顶双碗，碗内烛火正燃，他左抱琵琶，右持湘笛，既要奏乐，身子还要开回滚动，好似疾风骤雨，偏偏那曲子丝毫未乱，烛火半分未灭。

还有那高百尺的危杆，有人呲溜一下上杆，在空中腾挪反转、颠倒回旋，好似肋生双翼，振翅欲飞。围观百姓一时惊声尖叫，一时屏住呼吸，赏钱如雨，纷纷而下。

再往前去，送神队伍连绵不绝，直叫十里长街尽数淤堵，人头攒动，灯火如昼。

跳百索、耍刀枪、吞刀吐火、唱笑乐院，楚楚一路走一路瞧，见满街满道，两侧商铺，楼上楼下都是人，到处锣鼓喧天，到处喝彩欢呼。

天与地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

“好玩吗？”朱棣笑问道。

楚楚两眼湛湛，双颊染晕，她日日闷在王府里，难得见到这般景象，更是很久没有这般肆意游玩了。

听朱棣问她，楚楚难掩兴奋激动之情，连连点头道:“好玩！”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轻轻浅浅的，即使是笑，也从未达眼里。而如今这样眉眼鲜活的样子已是很久未见了。

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如桃花欲燃，偏今日又穿了一件织金妆花罗裙，当真是这般好颜色，妒杀石榴裙。

檐下人来人往，便有不少男子偷偷瞄她，朱棣心内不喜，便拿过一旁的帷帽给她戴上，道:“天色已晚，你身子刚好，我们还是回府吧！”

说完不顾楚楚反对，强硬地拉着她上了马车。

楚楚犹自不高兴，单独坐在车厢一侧，不论朱棣说什么都不理他。朱棣失笑，见她嘟着嘴，唇瓣像刚刚咬过石榴似的，红艳艳的汁水染在了唇上，嫣红润泽煞是喜人，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待进了存厚堂，早有丫鬟伺候着更衣盥洗。朱棣吩咐小平:“柳妃身子才好，让厨房做个火腿白菜汤，放些虾皮。再熬些江米粥，配着十香瓜茄、法制紫姜，余下的看着上。”

说完就朝楚楚走了过去，伸手抱住她的纤腰，柔声哄道:“你若喜欢，下次我再带你去游秦淮河，夜晚去又比白天另有一番滋味。”

楚楚嗔了他一眼，道:“每次都这么霸道，我还没玩够呢，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还不叫我尽兴而归。”

“你若喜欢，等下回我再带你出去。如今身子才好，若是吹了风生了病，难受的还不是你？”朱棣宠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