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参

　　大雪漫天的季节，枫华谷也披上了一身银装。

　　萧瑟倚着矮榻，四下全是重金买来的情报。灰叔推门而入时，几乎无从下脚。

　　“谷主，药熬好了，趁热喝吧。”萧瑟抬眼，视线慢慢移到了那冒着热气的白玉碗上，半晌无语，他想不明白，都换了一个世界了，为何还是摆脱不了这苦药汁。

　　“谷主，叶兮姑娘还等着您去救呢，您可得保重身体啊。”灰叔毫不犹豫地搬出了谷主夫人，毕竟在枫华谷待了这么多年，对自家不省心的谷主还是有几分拿捏的。

　　果然，萧瑟轻叹一声，端起了那碗与从前苦的各有特色，却黑的如出一辙的药汁。良药入口，萧瑟不由得想起些旁的事来，好分散些注意力。那日，他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庞杂的记忆便如海水般涌来，他的神魂又不甚牢固，当下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卧榻之上了，而身边陪着的人便是这位枫华谷大管家——灰叔。

　　回想起白岳和叶兮的那点儿往事，萧瑟简直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他小的时候也翻看过许多杂书，其中不乏精怪妖灵，可这真的还是头一次见，还是只人参精。

       按说，叶兮这样的称一句地仙也不为过，可无论是精怪还是地仙，这丫头都傻了点也轴了点，被人骗的命都丢了，竟然还不长记性。白岳也是，天生的倒霉蛋，难不成天道就盯着这张脸霍霍。

　　如今倒好，白岳的神魂陪着叶兮安稳长眠，他不仅要收拾这烂摊子，还得一个个的去找丢了的兄弟，他倒不知是这药苦还是他的命苦。

　　“灰叔，这是新的情报。”几下敲门声过后，一个小伙计捧着个匣子站在门口。灰叔越过重重阻碍，亲手接过了匣子。

　　萧瑟放下药碗，看了眼灰叔，大管家应意将匣子递了过去。还忍不住唠叨几句，“谷主，如今您已经醒了，看这架势，我们枫华谷又要出世了，这谷中只有我一个老头和两个活计，是不是……”

　　闻言，萧瑟头也没抬，继续翻看着唯二两个伙计辛苦买来的情报，“你是管家。”言外之意，一切任由灰叔安排。大管家会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药碗离开。

　　萧瑟换了个姿势，依旧是懒洋洋的，苍白的脸半掩在雪白狐裘里，有几分脆弱，却依旧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神侯府、六扇门、魔教…昏庸的皇帝，年轻的太子，旁里还有敌国环伺……”萧瑟的手一一拂过那些不算美观、更称不上风骨的墨色文字，心头却平添几分火热，果然，无论在哪，江湖和庙堂都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甚至，此方世界要更热闹些。

　　“啧，真是麻烦的世界。”萧瑟轻嗤，带着几分言不由衷。忽得，萧瑟耳尖微动，凤眸微眯，圆头圆脑的小孩儿缩在角落里，时不时探出个脑袋，活像只刚出生的幼兽。

　　渐渐的，那小孩儿的胆子大了些，不再缩在角落里，试探着迈出了一步，见萧瑟没什么反应，索性放宽了心，小老头似的背着手溜达。萧瑟压下翘起的嘴角，继续翻看新得来的消息。那小孩儿慢慢吞吞地在屋里转了一圈，终是到了萧瑟身边。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萧瑟眼前晃了晃，萧瑟觉得好笑，却还是忍着没抬头，那小胖手的主人似乎彻底放下心来，伸手去摸萧瑟脖领处的白狐毛，撸猫似的爱不释手。

　　“好摸吗？”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孩下意识地答了句，“好摸。”蓦得，小孩儿猛地抬头，只见萧瑟正盯着他，嘴角带笑，小孩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半晌后，一大一小并肩靠坐在榻前，小的那个手里还攥着一块桂花糕，这是灰叔送药时顺道带来的，萧瑟一向吃的不多，这会还剩下许多，刚好拿来哄孩子。

　　“所以，你是叶兮的同族？”

　　“嗯。”小孩点点头，又晃了晃脑袋，“是主人。”萧瑟好笑，这小家伙果然是个小人参精，按他的话说，是得了叶兮的滋养才得以化形。没想到啊，枫华谷周边的山林都被叶兮霍霍成那样了，居然还有个小…漏网之鱼。

　　“主人愿意为你结果，那我也认你是主人了。”什么是童言无忌，萧瑟算是彻底认识到了。

　　接连几日，萧瑟都在收集信息，也会抽时间去加固禁地的机关阵法，他很快就要去寻人，归期不定，枫华谷又人丁稀少，若是又不怀好意的人闯进来，他必须保证叶兮不被惊扰。

　　“谷主！”灰叔担忧地扶起萧瑟，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已然沾上斑斑血迹，诅咒又发作了。灰叔不知内情，还以为这是白岳试药的后遗症，连连叹息。

　　灰叔嘴上絮叨着，却还是将人安置好，手脚麻利地熬药去了，等灰叔走远，一个小身影逐渐显露在萧瑟眼前。小孩叼着今日新得的点心，小胖手慢慢抚向了萧瑟眉尖，萧瑟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任由小孩动作，很快，小孩指尖泛起点点绿芒，慢悠悠地钻进了萧瑟身体里。

　　那日以后，萧瑟才切实感受到人参精是怎样的宝贝，枫华谷内奇珍异草无数、老谷主的宝库更是引人垂涎，可若是人参精的存在被公诸于世，枫华谷才是真正的无立锥之地。

　　“白白，你要去哪？”萧瑟背着包袱，右手提着长剑，一副要远行的样子。萧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醒得这么早，他原本已打定主意，把这孩子留在谷里，由灰叔照料，若是遇见危险，灰叔尽可带人躲入地道逃命，金银财宝什么的都不必在意。可这孩子如今出现在这，摆明了要跟着他一起走。

　　萧瑟无奈，看着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哄道：“我要出趟远门，长生跟着管家爷爷好不好。”话音未落，就见那双大眼睛里的水已经蓄满，眼看着就要滚下来了，萧瑟扶额，连忙俯身去哄。

　　可惜，不论是萧瑟还是白岳，不论是清冷还是毒舌，面对小孩儿都得败下阵来。最终，萧瑟还是背着包袱，带着个孩子上路了。

　　大管家灰叔连同三个伙计一直目送两人离开，直到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彻底看不见，灰叔转身，招呼三个伙计去忙活，自己还抽空摸了把脸，颇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