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君之出矣

“他？他吗？他天资聪颖，武功好，人品好，正直，善良，言出必行，有诺必践。他是我入江湖的初心，也是我的始终。”

“他的理想是匡正江湖，扶持正义，让奸恶邪祟寸草不生。他可以为了心中的梦想，正义，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说到这里，方多病惨然一笑，明明是褒扬的话语，从他低沉的语气中，李莲花硬生生听出了不满，于是便趣道。

“你莫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你妻子她天下第一好吧？”

这泛酸的语气，隔着二里地都能醋死一条鱼。

“是啊，他千般好，万般好，唯一的不好，只是不喜欢我罢了。”说完方多病苦笑了一声，闷头一口酒下肚。

“我总是追逐着他的背影，他心上不会有我，至少努力让他的眼里有我。”

“可是他呀，总是骗我，欺我，丢下我。留给我的，真就是背影。”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着他？”李莲花的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人的一生，总有取舍。”方多病看着李莲花的眼睛说道。

“他只是，取了自己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舍弃了我而已。

“所以你恨他？”李莲花心里泛起阵阵的苦意，一时觉得这猜想要是错的该多好。

“我是恨他，我是恨他。”

可是，盈满泪水的眼眶里明晃晃装着的都是情意，浓浓的，翻滚着，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恨他抛我弃我，我恨他独自赴死，我恨他不肯自救，我恨他为救我安然赴死，我恨他，我恨他。”仿佛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才能让自己相信，是恨，是恨的。

一连的恨声，让李莲花眼眶发酸，喉咙发堵。他一时觉得此刻方多病眼中的深深眷念化为了利刃，将他凌迟。

他忍不住高喊道“不是，不是。”可是翻来覆去只能吐出不是，因为方多病说的，都是事实。

他爱他又如何？他舍不得他如何？他数次丢下他是实情，他一人赴死无可辩驳。

李莲花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说会道的嘴会被方多病怼得哑口无言，他只是颤抖着站起身，想要拥抱方多病。

少年人蹲在那里，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像是小美人鱼的眼泪，化作晶莹的珍珠。方多病看着他，无声地落泪。

李莲花见过方多病为数不多的哭泣，哽咽的，指责的，心疼的，质问的。每一次，都是为他。

在他死后三十七年，方多病站在他的坟前，没有质问，没有诘责，没有不满。

他只是眼尾发红，泪水长流，陈述着自己对他做过的一件又一件错事。

他语气平静，像茫茫大海里的一滴水，无声无息，只不过整个人像要碎掉了，仿佛一阵风来，便会消散。

他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想要了，包括李莲花。李莲花一时心中焦急，他猛然上前，抱住了想要飞走的少年。

“方多病，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他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陪着他一起流泪。

方多病，这世间一切，于我而言并无不同。唯有你，在我一心等死时，像只天真烂漫的雀儿，飞入我贫瘠的天空。

你不知，我想要留住你。可鸟儿本就该翱翔四海天际，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我又怎能……

又怎能以一病躯残身困住你？

方多病，对你，我从不敢想，却也从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