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
这座山郁郁苍苍,翠峰灵秀,山顶被云雾缭绕,确实有几分仙气,只是离世人心目中的神山,还是有些差距。
江澄这几日一直疑神疑鬼,一会儿怀疑魏无羡是骗他的,一会儿怀疑魏无羡小时候听错了或者记错了,一会儿又担心到底找不找得到,看了这座山,又怀疑起来了。
江澄.江晚吟“这真的就是抱山散人居住的地方?”
魏无羡肯定地道:
魏婴.魏无羡“绝对就是这里,我骗你有用吗?”
魏婴.魏无羡“骗你让你高兴几天,然后打击更大?”
类似的对话,两人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魏无羡陪他走到半山腰。
魏婴.魏无羡“好了,到这里,我就不能跟你再一起上去了”
他拿出一条布巾,蒙住江澄的双眼,再三叮嘱道:
魏婴.魏无羡“千万,千万不能睁开眼睛”
魏婴.魏无羡“山上没有猛兽,宁可走慢点”
魏婴.魏无羡“摔倒了也不能拉下布巾,绝对好奇不得”
魏婴.魏无羡“记住,咬死了说你就是魏无羡”
魏婴.魏无羡“问什么你都知道该怎么答吧?”
事关能否重结金丹,能否报得血海深仇,江澄自然不敢大意,紧张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慢慢地朝山上走去。
魏婴.魏无羡“我在之前那个镇子上等你!”
看了一会儿江澄缓缓挪动的背影,他便转了个身,走了另一条山路。
江澄这一上山,就是七天。
他们约定好会合的那个小镇建在群山之间,甚为荒僻,镇上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街道路面狭窄又不平,路边连个货郎担都没有。
魏无羡蹲在路边,望了望那座山的方向,还是没看到江澄的影子,撑着自己的双膝,站起身来,一阵头晕,晃了晃,朝镇上唯一一家茶楼走去。
茶楼算得上是这座小镇里唯一不简陋的一座建筑了。
他刚一进门,便有伙计笑着迎了上来: “喝点什么?”
魏无羡当即心头一跳。
这些天他奔波劳累,无心修整,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寻常的茶楼伙计看到他这样的,不立刻拉下脸轰他出去已经算是极佳的了,热情如斯地上赶着招呼,未免有些太假了。
他迅速在店内一扫,账房站在柜台后,恨不得把头低到账本里埋着,十张桌子上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不少都穿着斗篷,低头喝茶,仿佛是为了遮住什么。
魏无羡当机立断,旋身撤出。
谁知,才迈出茶楼大门一步,一道黑压压的高大影子欺了过来,雷霆般的一掌击在他心口。
魏无羡撞飞了两张桌子,伙计和账房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店内那七八人一掀斗篷,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炎阳烈焰袍。
温逐流跨过门槛,站到魏无羡身前,看了看地上勉强试图站起的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有人在魏无羡膝弯处踢了一脚,逼他双膝重重跪地。
温晁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上方,满面残忍的兴奋。
温晁“这就趴下了?!”
温晁“这臭小子,在屠戮玄武洞底不是挺能跳的吗?”
温晁“一掌就不行啦?哈哈哈哈,你再跳啊,让你猖狂!”
王灵娇急不可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王灵娇“快!温公子,快砍了他的手!”
王灵娇“他还欠着咱们一条手臂呢!”
温晁“不不不,不急着”
温晁“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小子,砍手流血太多”
温晁“一会儿死了就没意思了,先化了他的丹”
温晁“我要听他像上次江澄那小杂种那样惨叫!”
温晁“那就先化丹,再砍手!”
他们在那边讨论得欢,魏无羡却突然吐出一口血。
魏婴.魏无羡“好啊!你们有什么酷刑,尽管来!”
王灵娇“这可是你说的哟”
温晁鄙夷道:
温晁“死到临头了你还逞什么英雄!”
魏无羡冷笑一声。
魏婴.魏无羡“正是因为死到临头了,我才高兴!”
魏婴.魏无羡“我还害怕我死不了呢,够胆你们就折磨死我!”
魏婴.魏无羡“越残忍越好,我死后必然化为凶煞厉鬼”
魏婴.魏无羡“日夜纠缠岐山温氏上上下下,诅咒你们!”
闻言,温晁竟然卡了卡。
一些名门的世家弟子,比如江枫眠、虞紫鸢这样的,从小受家族熏陶、法器影响,一生之中还要接受各种生人的安魂仪式,死后自然化为厉鬼的可能非常小。
但是魏无羡则不同,他是家仆之子,又不是打小就在江家长大,没机会受那么多熏魂安魄的仪式。
若是他死后当真怨气冲天、阴魂不散、化为厉鬼纠缠不休,那可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而且,生前所受折磨越多、越零碎、越残酷,死后化成的厉鬼就越凶残、越难以对付。
见状,王灵娇忙道:
王灵娇“温公子,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呀”
王灵娇“又不是人人死后都能化为厉鬼”
王灵娇“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化不成!”
王灵娇“何况就算真的化成了”
王灵娇“难道岐山温氏还收拾不了这一只孤魂野鬼!”
王灵娇“咱们到处抓人抓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惩治他吗”
王灵娇“难道就因为他瞎吹几句,这就放过他了?”
温晁“当然不可能!”
魏无羡心知必死无疑,反而越来越冷静,刻骨的恨意沉淀成冰冷如铁的决心。
温晁看见他这幅表情,心中不快,又有些毛骨悚然,一脚踢到他小腹上。
温晁“你还在装!想吓谁!装什么英雄好汉!”
一群门生跟着他一通暴打。
觉得打够了之后,温晁才喝道:
温晁“够了!”
魏无羡吐出一口血,该下杀手了?死了也就那样,不比活着差,还有三成机会能化为厉鬼报复!
这么一想,竟有种无与伦比的兴奋。
温晁却道:
温晁“魏婴,你是不是总觉得你天不怕地不怕”
温晁“又勇敢又伟大?”
魏无羡讶然。
魏婴.魏无羡“咦,温狗竟然也有说人话的时候?”
温晁一拳砸下,狞笑道:
温晁“你耍吧,尽管耍嘴皮子”
温晁“我倒要看看,你能装英雄好汉硬气到什么时候!”
他喝令手下人抓住魏无羡,温逐流走了过来,将他从地上提起。
魏无羡勉力抬头,看着这个杀了江枫眠、虞夫人、毁了江澄金丹的人,把他的脸、他冷漠的神情都牢牢记在心里。
温家众人带着他御剑而起,小镇和深山渐行渐远,魏无羡看了看周围,江澄就算下来,也找不到我了,他们带着我飞这么高做什么,飞到高处再把我摔下来摔死?
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雪白的云层忽然被一道黑色的苍山破开。
这座山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沉沉死气,犹如一具庞然的千年巨尸,光是看着,都令人胆寒,温晁就在这座山的上方停住了。
温晁“魏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温晁“这个地方,叫做乱葬岗”
听到这个名字,一道寒气顺着魏无羡的背脊爬上了后脑。
温晁继续道:
温晁“这个乱葬岗就在夷陵”
温晁“你们云梦那边肯定也听过它的大名”
温晁“这是一座尸山,古战场,山上随便找个地方”
温晁“一铲子挖下去,都能挖到一具尸体”
温晁“而且有什么无名尸,也都卷个席子就扔到这里”
剑阵缓缓下降,靠近那座山。
温晁“你看看这黑气,啧啧啧,戾气重吧?”
温晁“怨气浓吧?”
温晁“连我们温家都那它没办法,只能围住它”
温晁“这还是白天,到了晚上里面真的什么东西都会出来”
温晁“活人进到这里”
温晁“连人带魂,有去无回,永远也别想出来”
他抓起魏无羡的头发,一字一句,狞笑道:
温晁“你,也永远都别想出来!”
说完,他便把魏无羡掀了下去。
魏婴.魏无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