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蓝家家规严格，众世家子弟听学之日早早起了想给蓝启仁留个好印象。
金子轩带着一群金家子弟走到兰室门口，正要进去，魏无羡一个快步挡在了他的前面，伸了个懒腰，在一片寂静中回过头，很惊讶的样子。
魏婴.魏无羡“哦！金公子，请！”
金子轩看了他一眼，标志性的袖子一甩进去了。
魏婴.魏无羡“嘁！”
魏无羡在他身后举起了书，挥了挥，一副要敲人的样子。
江澄.江晚吟“进去吧你！”
江澄不耐烦了，一脚踹在魏无羡屁股上。
待众人入座后，蓝启仁便到了，首先念起了蓝家家规。
蓝启仁“……其六必须积功累德，慈心于物，忠孝友悌”
蓝启仁“正己化人……”
蓝启仁边念边看了众人一眼，江澄生怕魏无羡被发现，趁蓝启仁不注意敲了一下魏无羡的桌子，惊的魏无羡一下子坐了起来，十分怨念的盯着江澄的背影，叹了口气。
蓝启仁“矜孤恤寡，敬老怀幼，昆虫草木，犹不可伤……”
在蓝启仁的声音中，魏无羡和聂怀桑传的纸条满天飞，掩袖吃东西更是不在话下。
蓝启仁似是察觉了魏无羡的小动作，走下台阶巡视一圈，魏无羡趁蓝启仁走到他的前面，法术一施，画了乌龟的画纸便贴到了蓝启仁的背后。
蓝启仁“为的就是度化……”
蓝启仁持着戒尺正说着，身后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蓝启仁“笑什么？不许笑！”
蓝启仁最厌恶在学堂之上嬉笑，扫了一眼在座的人，往前走去。
如此一来，贴了那张纸的后背，全然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云挽看着魏无羡的所作之举，不禁眉头一跳，这魏无羡真是胆大。
江若依见此扶额趴在桌子上，这下完蛋了！
蓝忘机眉眼凝霜，抬手一挥，纸片终于揭下，他抓着手里的纸片，看向魏无羡的眼里染了薄怒。
魏无羡本还笑得开心，但顶着蓝忘机凛如寒冬的眼神，渐渐也敛了笑意。
好在蓝忘机见他收敛，没再往这看。
霎时又枯燥无味。
魏无羡撑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从书下抽出一张小人样的红纸，眼神一亮。
施了符咒的小纸人慢慢站起来，身型一飘飞到了蓝忘机手臂上，却被蓝启仁看了个正着。
蓝启仁“魏婴！”
蓝启仁怒了。
魏婴.魏无羡“在！”
被叫到名字的魏无羡眉心跳了跳，起身应道。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过来，正好看到小纸人爬上蓝忘机的肩膀，蓝忘机拿下来一看，便明白魏无羡在逗弄他，生气的一把揉碎了小纸人。
蓝启仁盯着魏无羡，恼意显然。
蓝启仁“既然你已经不用听我讲了，那我就来考考你”
蓝启仁“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婴.魏无羡“不是”
问到了正事，魏无羡还是很认真的。
蓝启仁“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魏婴.魏无羡“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
魏婴.魏无羡“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蓝启仁“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蓝启仁脸上没有半分满意之色。
魏婴.魏无羡“好说，好比那棵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
魏无羡想了想，指向兰室外的郁郁碧树。
魏婴.魏无羡“化成人形，有了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
魏婴.魏无羡“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
魏婴.魏无羡“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这番说辞，倒比书上更为简洁明了，也更容易让人理解。
蓝启仁“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而蓝启仁还不满意，冷声道。
魏婴.魏无羡“屠夫。”
蓝启仁“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魏婴.魏无羡“金星雪浪。”
蓝启仁“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魏婴.魏无羡“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若是换了别的子弟来答，未必能像魏无羡这么从容。
蓝启仁看向魏无羡目光沉了沉。
蓝启仁“作为云梦江氏的子弟，这些早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
蓝启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
蓝启仁“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
蓝启仁“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一问题出来，与魏无羡关系好的人皆变了脸色，聂怀桑甚至还开始翻书。
蓝启仁“不许翻书，都给我自己想”
云挽往旁边睨了一眼，魏无羡仿佛真的被问住了，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
想起那碗莼菜汤，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云挽叹了口气，用灵力传音。
云挽‘魏无羡，听得到就点点头’
果不其然，他点了点头，甚至还往她这边瞟了一眼。
云挽‘度化第一，镇压其次，灭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蓝启仁冷嗤一声。
蓝启仁“忘机，你来告诉他，何如？”
蓝湛.蓝忘机“方法有三，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
蓝湛.蓝忘机“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
蓝湛.蓝忘机“不灵，则镇压！”
蓝忘机起身，淡声道。
蓝湛.蓝忘机“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
蓝湛.蓝忘机“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众人长吁一口气，蓝忘机不愧是世家子弟中的楷模，一字不差。
蓝启仁“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该有这般扎扎实实”
蓝启仁走到蓝忘机跟前，面上浮现一丝骄傲。
蓝启仁“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
蓝启仁“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看来魏无羡的名字，蓝启仁有所耳闻啊。
魏婴.魏无羡“我有疑。”
蓝启仁“讲。”
魏婴.魏无羡“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
魏婴.魏无羡“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
魏婴.魏无羡“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
魏婴.魏无羡“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湛.蓝忘机“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不灵则灭门”
蓝忘机神色未动。
魏婴.魏无羡“暴殄天物嘛！”
魏无羡摆了摆手。
魏婴.魏无羡“我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蓝启仁冷嗤一声。
蓝启仁“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你且说来”
江若依莫名的就觉得魏无羡这第四条路不会让蓝启仁满意，正欲提醒他别乱说。
少年却开了口。
魏婴.魏无羡“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怨灵是必然的事情”
魏婴.魏无羡“他生前斩首者百余人，那为何不掘百余人的坟墓”
魏婴.魏无羡“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恶灵相斗”
这下完了。
蓝启仁“不知天高地厚！”
蓝启仁暴跳如雷的指着魏无羡，连带着胡子都在打颤。
整个兰室瞬时噤若寒蝉，蓝忘机终于看向魏无羡，冷淡神色露出了一丝裂缝。
云挽听了魏无羡的话，若有所思。
魏无羡这话并非毫无道理，只是蓝启仁也好，玄门世家也罢，是不可能为了魏无羡开先河的。
蓝启仁“伏魔降妖、灭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
蓝启仁“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
蓝启仁“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婴.魏无羡“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
魏婴.魏无羡“大禹治水亦知，塞为下策，疏为上策”
魏婴.魏无羡“镇压即为塞，岂非下策....”
这回没等魏无羡说完，蓝启仁一卷书摔了过去，他嘴上说着，身手也没慢丝毫，一个闪身躲开了。
魏婴.魏无羡“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
魏婴.魏无羡“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
魏婴.魏无羡“怨气也可以，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魏无羡边说边躲。
此话一出，江澄、江厌离、江若依纷纷转身示意他闭嘴。
江厌离“羡羡！”
江澄.江晚吟“魏无羡！”
江若依“嘘！”
场面一度混乱，蓝启仁怒极反笑，握着书的手攥的更紧，语气比适才还要冷上几分。
蓝启仁“那我问你！”
蓝启仁“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他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闻言，魏无羡长眸眨了眨。
魏婴.魏无羡“我尚未想到。”
话音刚落，蓝启仁手里的书直朝他飞来。
蓝启仁“你若是想到了，各世家就容不得你了！”
蓝启仁“滚，去藏书阁抄一千遍礼则篇”
蓝启仁震怒的声音把众人吓得不轻。
这回魏无羡倒是学乖了，行了礼便拿着佩剑走了出去。
蓝启仁“忘机你去，将他带到藏书阁，不抄千遍不准离开”
说罢，蓝启仁拂袖转身，没有再往这边望来。
蓝忘机拱手领命，转身时顿了顿，看向云挽的眸色晦明。
别人没有注意，但他看见了，她方才给魏无羡传音提醒他，这是为何？
云挽瞧见了蓝忘机眼神里的淡淡责备，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看着蓝忘机，云挽脑海中便又浮现出他把她当妹妹的那句话，云挽抿了抿唇，率先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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