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的车刚停在医院急诊楼门口,许沁正解开安全带,就听见远处传来消防车尖锐的鸣笛声。橙红色的车身划破午后的阳光,在街角急刹停下,几个穿着灭火战斗服的消防员迅速跳下车,动作利落得像一阵风。
“好像是隔壁药店电路短路,”孟宴臣侧头看向窗外,眉头微蹙,“我陪你进去。”
许沁刚推开车门,就听见一个带着点痞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沁?”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这个声音,隔着十几年的光阴撞过来,带着铁锈般的粗粝,刮得她耳膜发疼。
孟宴臣先一步转过身。逆光里,那个刚摘了头盔的消防员正大步走过来,麦色皮肤被晒得发亮,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目光越过孟宴臣,直直落在许沁脸上,眼神里有种不加掩饰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
“真的是你。”宋焰停在两步开外,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扫过旁边的孟宴臣,最后落在那辆价值不菲的轿车上,嗤笑一声,“看来孟大少爷把你养得不错。”
许沁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是宋焰。
那个高中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敢在教学楼后墙跟抽烟的少年。那个在她赌气说“谁跟你在一起都比跟孟宴臣好”时,立刻接话“那跟我试试”的少年。那个后来因为聚众斗殴进了少管所,出来后就从她生命里彻底消失的少年。
当年她是真的气疯了。
孟宴臣又一次替她推掉了她偷偷报名的绘画比赛,理由是“影响学习”。她看着他永远温和却不容置喙的眼神,一股叛逆劲儿直冲头顶,转头就答应了一直对她献殷勤的宋焰。
她故意在放学路上跟宋焰勾肩搭背,故意让孟宴臣看见宋焰送她的廉价发卡,甚至在宋焰吹着口哨说“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会玩”时,也只是皱着眉没反驳。
那时候只要能让孟宴臣难受,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后来宋焰越来越过分。
他会在朋友面前炫耀“许沁现在是我女朋友”,会旁敲侧击问她家里的情况,甚至在她拒绝给他买最新款球鞋时,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孟家养女这点权利都没有?”。直到他因为帮“兄弟”出头把人打成重伤,她站在少管所的会见室里,看着玻璃对面那个眼神凶狠的少年,才猛然惊醒。
她用一场幼稚的赌气,换来了多么荒唐的一段过往。
而这场过往,不仅恶心到了自己,也差点让孟宴臣坠入泥潭。
“有事吗?”许沁的声音冷得像冰,刻意拉开距离。
宋焰像是没听出她的疏离,反而往前凑了半步,身上还带着火场的烟火气:“没事就不能看看老同学?听说你现在是这儿的医生了,挺厉害啊。”他的目光又瞟向孟宴臣,带着种微妙的挑衅,“孟大少爷这是送你上班?还是跟以前一样,走哪儿都得跟着?”
孟宴臣往前站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挡在许沁身前。他没看宋焰,只是低头对许沁说:“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等?”宋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孟总这么闲?还是说,离了许沁就活不了?”他忽然凑近许沁,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自以为是的亲昵,“沁沁,你当年可不是这么黏人的。”
这个称呼像根针,狠狠扎进许沁心里。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孟宴臣胳膊上,声音发颤:“宋焰,说话放尊重些。”
“尊重?”宋焰挑眉,脸上的痞气更重了,“我跟我前女友叙旧,碍着谁了?还是说,孟大少爷觉得,把你从我们这种人身边抢过去,就算给你尊重了?”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许沁的白大褂,又落回她脸上,“说真的,你穿这衣服不如当年穿校服好看。那时候多野啊,敢跟我翻墙逃课,现在怎么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宋焰!”许沁的脸彻底白了。他嘴里的“野”,不过是她当年用来伤害孟宴臣的武器,可被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只让她觉得难堪又恶心。
孟宴臣终于抬眼看向宋焰,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看来这几年在里面,没学会怎么好好说话。”
宋焰的脸色瞬间变了,眼里的痞气变成了戾气:“你说什么?”
“我说,”孟宴臣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离她远点。”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消防员同志,你的职责在火场,不是在这儿骚扰别人。”
周围已经有路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在侧目。宋焰的同事大概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远远喊了声“宋焰!这边收尾了!”
宋焰狠狠瞪了孟宴臣一眼,又转向许沁,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行,许沁,算你厉害。钓上孟宴臣这种金龟婿,是该忘了以前的事。”他故意提高了音量,“不过你记着,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战斗靴踩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像在宣泄什么。
直到消防车的鸣笛声再次远去,许沁才像脱力般靠在孟宴臣身上,指尖冰凉。
孟宴臣扶住她的肩,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他没提宋焰,也没问当年的事,只是轻声说:“进去吧,外面风大。”
许沁抬起头,眼眶红得厉害。她看着孟宴臣沉静的侧脸,忽然想问“你都知道吗”,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当年多荒唐”,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哽咽的“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用那样幼稚的方式伤害你。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不堪的过往。
孟宴臣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过去的事,不提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还是那句话,还是那样温和的语气,却像一剂镇定剂,瞬间稳住了许沁慌乱的心。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都行。”
孟宴臣笑了笑,眼里的冰意彻底融化,只剩下暖意:“好。”
只是转身走进急诊楼时,许沁的脚步顿了顿。宋焰最后那句话,像根刺,扎在了她心头——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
她回头望了眼孟宴臣站在车边的身影,阳光落在他身上,明明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