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胡晶晶躺在地上的那一刻，程悦就仿佛失去了所有意识。她不知道同事是什么时候赶来的，也不知道最后他们是怎么完成的采访。残留的记忆里，只是简亦繁始终把她护在怀里，用近乎强硬的方式阻止她看到朋友惨烈的场面。
等她意识稍稍恢复的时候，已经在警车上要前往医院了。下午刚刚处理完乔夕辰和房东纠纷的警察显然对她们还有点印象，脸上带着一丝错愕。
简亦繁坐在程悦身边，同样一言不发。事情对他的冲击也是不可言喻的，他现在也觉得惊魂未定。但他同时还记挂着程悦，见她一副呆愣麻木的模样，沉默的握紧了她的手。
跟车过来的技术人员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程度上修复了胡晶晶的手机。谭警官接过，联系胡晶晶的亲友。
但是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有接通，谭警官无奈，看向了程悦。虽然十分不忍，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秉公办事，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警察你能联系到死者的家人和其他朋友吗？
程悦的神情动了动，但意识仍然有些迟缓。她掏出手机才发现在静音状态下错过了好多电话，最上面的两通是刚刚。
程悦晶晶…
她茫然的抬头对上了谭警官的目光，后者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
警察是我们用她的手机打的，紧急联系人这里…是你的号码。
从得知噩耗到现在，程悦才掉下了第一滴眼泪。
她并没有情绪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但简亦繁却看透了在她身上笼罩着的，近乎绝望的哀伤。
谭警官叹了口气，眼见程悦不在状态，正要请同时调去胡晶晶家人和朋友的联系方式。这时，程悦突然出声。
程悦我来吧。
简亦繁看着程悦抽出右手，拿着手机却迟迟按不下号码，他的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下意识的伸手揽住她。
看着手机里十多通未接来电，让程悦再次失去了勇气。但她知道，这通电话她必须要打。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程悦深呼吸了几次，颤抖着拨通了纪南嘉的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纪南嘉焦急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纪南嘉阿月？咋回事儿啊，你跟晶晶咋都不接电话呢？
纪南嘉你俩在一块吗？到哪了？
纪南嘉喂？月，能听到吗？喂？！
从听到纪南嘉声音的那一刻，程悦就已经崩溃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嚎啕大哭:
程悦南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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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悦蹲在医院太平间的门口等待乔夕辰她们过来，简亦繁作为第一现场目击者首先被叫去了解情况。没有了他在身旁，虽然有警察在，程悦没来由的感受到一阵心慌。
乔夕辰家离得很近，程悦知道她们很快就会赶到。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一墙之隔，一个人躺在冰冷停尸间里的胡晶晶。
几个小时前，明明都还好好的啊…
她现在根本没有脑子去思考一整天下来胡晶晶的异常，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程悦抬起头，看见纪南嘉乔夕辰许言三人跟着警察步履匆匆的朝她走了过来。
程悦连忙起身，却因为蹲了太久腿有些发软，幸好旁边的民警扶了一把才没有栽倒
纪南嘉虽然悲痛，但她毕竟是胡晶晶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又是当姐姐的，她首先问道:
纪南嘉人呢？
民警见她们四个女孩，怕对她们的打击太大，支支吾吾道:
警察要不…找个男的过来？
纪南嘉我是她姐。
纪南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圈泛红:
纪南嘉让我去。
两个民警对视了一眼，最后打开了门。纪南嘉进去，艰难的走到胡晶晶身边，却迟迟不敢掀开白布。
纪南嘉我…等一下啊，不好意思…
纪南嘉乔…
听到纪南嘉叫她，乔夕辰拉着程悦和许言跟了进去:
乔夕辰姐…
乔夕辰上前扶住纪南嘉，程悦拉着震惊悲伤到像木头一样的许言，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警察准备好了吗？
纪南嘉好…好。
乔夕辰招呼着程悦和许言上前，纪南嘉也下定决心掀开了白布。胡晶晶苍白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程悦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但纪南嘉还在里面，乔夕辰和许言也都在，她不能离开。
纪南嘉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乔夕辰拿出给胡晶晶的手链给她戴在了手腕上。程悦一直提着给胡晶晶的生日礼物，此刻也轻轻的放在了她身侧。
房间里笼罩着绝望和痛苦，每个人都在艰难的消化着突如其来的离别。
生命何其坚强，却又何其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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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你是死者的姐姐，是吧？
纪南嘉对。
警察请配合我们完成一些手续，还有做一些笔录。
纪南嘉好。
许言拍了拍乔夕辰和程悦示意她先陪纪南嘉过去，程悦点点头。看着她们离去后，留下来的警察也对她和乔夕辰说道:
警察咱们这边也要了解一些情况，二位请跟我来。
乔夕辰好。
警察根据路面监控还有目击者的证词，胡晶晶是自己从天桥上跳下去的，初步判定为自杀。
警察你们能不能回想一下，你们最后一次见她，或者是最后一次联系她，大概是什么时候，有没有记录？
警察还有她最近在情绪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乔夕辰她…情绪…挺正常的呀。
乔夕辰早上的时候还在那个微信群里有说有笑的，还逗我们乐。
乔夕辰下午我是…我家里出了点事儿，然后她和阿月还过来替我搬家，走的时候还乐着呢…
乔夕辰晚上我们就说，在那个火锅店里嘛给她过生日，一直等她也没来。
乔夕辰眼神空洞声音沙哑的回答着警察的问题，程悦拉着她的手，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补充着:
程悦谁会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自杀呢…我想不通。
乔夕辰闭了闭眼，和程悦靠得更近。大致的情况都说完了，她请求道:
乔夕辰那什么…能让我们自己待会儿吗？
警察好。
乔夕辰谢谢…
警察拉开门走了出去，声控灯也在安静的环境下暗了下来。程悦再也支撑不住，顺着身后的墙体滑坐在了地上，缩成一团痛哭起来。
乔夕辰伸手没抓住她，也顾不上安慰，转身望向窗外，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外流。离别如此突兀，却又不得不接受，她们仍然觉得很不真实，但也没有办法。
沉浸在悲伤里的她们，并没有注意到简亦繁就在高她们半层的位置。刚刚去天台透口气的他顺着楼梯走下来，没想到就碰到了她们。
程悦坐在地上，即使有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晰的看到她的肩膀在剧烈的抖动，这让简亦繁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他不顾旁边还有乔夕辰，想要走下去抱抱她，但这时刚刚出去的警察又折回来推开了门。
警察你朋友晕倒了，快过来看一眼吧。
乔夕辰擦了擦眼泪，程悦也从地上起身，赶紧打开门跑了出去。简亦繁在楼梯间又停留了一会儿，才找到警察，和他回派出所去做详细笔录。
在车上，他还给程悦发了个信息。
简亦繁我去派出所做笔录，你自己回家小心。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悦正要准备回家。纪南嘉已经醒了过来，招呼着她们都赶紧回去，自己还要留下来处理点事，还得等家里人从白山赶过来。
给乔夕辰和许言都送上车之后，程悦最后一个离开。面对这样的打击，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抽空了最后的力气。她靠在椅背上，尝试着给简亦繁拨了通电话。
但是还没等滴声响起，她又迅速按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街景默默的流眼泪。
到了家门口，她拿出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也没有力气拿住，钥匙砸在地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声响。
她这才想到，其实胡晶晶今天好像不那么开心，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只是她没有及时去关心。
程悦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钥匙，突然笑了一声，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她把额头靠在门上支撑着自己，几乎要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简亦繁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程悦背靠着家门坐在地上，钥匙和背包安静的躺在一旁的地上，头发被眼泪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抬起头，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简亦繁怎么坐在这里？
程悦看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简亦繁没再出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继续帮她清理凌乱却漂亮的脸。
程悦简亦繁…
许久，程悦突然出声，简亦繁的动作一顿，轻声应道:
简亦繁嗯？
程悦我回不去家…
程悦看着他的脸，终于对人发泄出了她全部的情绪:
程悦我的钥匙不好用，我打不开门…
程悦它好重，我拿不住，也不能及时阻止，我只能让它掉到地上…
简亦繁知道，她不是在说掉在地上的钥匙，而是在说掉在地上的胡晶晶。
她不知道胡晶晶的难过，没有察觉到她的痛苦，最后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在后悔，在自责，为什么没有好好问一问胡晶晶到底怎么了。如果她可以询问并安慰，是不是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眼泪打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简亦繁却还是固执的重复着手里的动作。直到一整包纸巾都变成了垃圾，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抱住了程悦。
简亦繁程悦…
我在。
他在心里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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