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吴子未刚刚到家，就听到了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父亲打开门，头上已经挂着些许细密的汗珠，他看着吴子未，眼睛亮起来，露出了笑容，“宝宝回来了。爸爸在给你做午饭。”

“好。”吴子未露出了笑容，放下沉甸甸的包，摘下围巾，脱掉外套，进屋洗手。

吴志指了指桌上的酱牛肉，说道：“宝宝尝尝，这个是爸爸特意给你买的一手店酱牛肉，他家新品，特别好吃。”

吴子未点了点头，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二月十七号。”

今天是一月六号，吴志想了想，说道：“那能在家待一个半月呢。”

“嗯。”

“和同学约了出去玩吗？”吴志问道。

吴子未顿了顿，说道：“过两天要出去，有同学春节约我出去玩。”

“春节出去？”吴志抬头，“怎么挑春节呀，你们平时出去玩呗，反正也是放假。”

“呃……”吴子未也没想好怎么说，被吴志一句话噎住了，“我再问问他吧。”

吃完饭，吴志去午睡了，吴子未把行李提进房间，准备开始整理时，突然收到了妈妈发来的信息。

“到家了？”

“嗯。”

“你爸跟你说了吗？”

吴子未愣了愣，“什么啊？”每次她收到这样的消息，都很慌张，不明所以。

“他给你挂了个这周五的号，你去看看医生，问问药要不要停了。”

……“哦。”吴子未不想再说别的了，妈妈也没有再回复别的，她就把手机关上，扔到了一边，出神。

妈妈想让她停药不是一次了。在她暑假的时候，刚吃药一个多月，妈妈就问她要吃多久，大夫说要吃三个月到六个月。

说实话，吴子未不想停药。她太害怕回到那种孤立无援，无法忍受的黑暗时刻了。虽然她知道，她现在与之前不同了，有太多不同了。可是回忆就像是冬天冻成冰壳的湖水，她怕碎裂开的那一天，她会被刺骨寒冷的湖水淹死，坠入万劫不复的湖底。

吴子未抹了抹又有些湿润的眼眶，打起精神，开始收拾东西。

下个礼拜一就是春节了，春节后就是新的一年了。虽然不知道新年有什么不同，能否胜旧年，但她总是希望生活能往前进一些、再进一些。

吴子未收拾完东西时，打开手机，看到了三条未读消息。两条来自平时一起聊天的好朋友，还有一条来自于适：

“好消息。”简单的三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于适说好消息，吴子未就信是好消息——会让她开心的那种，不信是他捉弄自己。

“什么好消息？”她问。

“我这周五就能到北京啦。下午两点，落地大兴机场。”

“不过你要是不想这么早见到我呢，那就都随你，毕竟你也是要和同学出去玩的，我知道。”

吴子未看到“都随你”三个字，不知为什么，鼻子酸酸的，心里也有一阵莫名的酸楚。

好像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三个字。她从小到大，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都依你。

“你定吧，我周五要去趟医院，但是晚上可以见你。”

“怎么了你？”于适问道。

“之前跟你说过的。”

于适了然于心，不再深问，只说道：“那好，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你想吃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我都行。”

于适最后定了王府井的牛排家，一家西餐厅。很巧的是，这是吴子未和父母经常去的一家餐厅，吴子未简直要怀疑他是提前调查过自己的喜好，又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吴子未看了医生，医生只说再吃一个月再来复查。她在药房拿了药，不知怎地，松了口气。

她可能是为数不多想吃药的吧，她想。

餐厅的灯光很暗，也很有氛围。于适选的位置在里面，需要跟着服务生穿过一段走廊，走到角落里。转过拐角，吴子未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翻看菜单的于适，他脱掉了外套，穿着一件白卫衣和一条牛仔裤，头发简单打理过。

听到脚步声，于适抬起头，看见了吴子未，他招了招手，笑起来，“嗨。”

“好久不见。”吴子未脱了羽绒服，坐到于适对面。因为刚刚进屋，还没缓过来的缘故，鼻头还红红的。

“好久不见，我随便点了点吃的，你看看你要吃什么。”于适对着服务生招了招手，“您好，一杯热水，谢谢。”

吴子未把头发别到耳后，打开了菜单，随便翻了翻，指着惠灵顿牛排说：“我上次和我爸妈来吃了这个，觉得这个不错，我们点个这个吧，小份的。”

于适欣然同意：“好。”

“其它的都行。”吴子未说，“对了，今天我请你，毕竟是你来北京嘛，你可不许拒绝。”

于适愣了两秒，然后无奈地歪头一笑，说：“行，我要是不同意，你怕不是吃不好这顿饭。”

服务生把菜单撤走，一时间，四周都空了下来，只剩下于适和吴子未二人。

于适先开口了：“这段时间没见，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大学生活嘛。你呢，戏拍得还顺利吧？”吴子未相信，于适一定没问题。

“很顺利，你可以期待一下，不过我不能给你剧透。”于适的语气有些惋惜。

“今天去医院，怎么样？”于适问道。

“还要继续吃一个月的药看看。”吴子未低下头，没有对上于适的眼睛，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其实，我还挺庆幸的。”

“庆幸什么？”

“庆幸我能吃药。”吴子未抬头看于适，对方的眼神中意外地没有不解，或者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嘲讽，而是一种关心。

他想知道，为什么。

吴子未鼻头一酸。

“我不知道不吃药的我是什么样的，我很害怕。”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吴子未不知道于适在想什么，任何一个人对上她这番话，应该都不知道如何措辞。她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对于适说这些，这些话，她对妈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妈妈也不会理解她。

吴子未的心在跳。她知道她在希望着什么，又很怕希望落空。她想于适能懂她，又不敢奢望于适能说出什么理解她的话。

生病这段时间，她听了太多关于她自己有多么荒唐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任自己。

她像一条软软的帐篷，药就像支撑她的骨架。离开了药丸，不用等风来，她怕她自己就会倒下去。

然后任那些过往的伤心欲绝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