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江秦还是施了个术,将淮景收入竹篓。穿过几片林子,傍晚时分,又上了一座山。山间雾气缭绕,即便是傍晚时分也丝毫不减那微蒙蒙的雾气。
跟着司南指路的方向走,不知多久便听见了流水声。再走一会儿,便看见了山间溪流。指针向着上游,再顺着走……
没路了?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大的瀑布。湍急的流水自顶处的山崖落下,汇入底下的潺潺流水,水珠溅起,形成了大片的水雾。水雾笼罩了几乎半条瀑布,以至于视线里一片灰白。
空中没有月亮。
江秦将司南转了几个方向看看,指针仍旧直指着水雾,瀑布的中央。
他盯着那个地方看了一会,将手贴上身侧挂着的,被白布盖着的篓子,确认了没有异动,然后从乾坤囊中拿出那个所谓的“狐仙信物”。配饰上淡黄色的流苏微微摆动,白色玉佩上的纹案微微闪着金光。
没多久,水面上雾气弱了些,顶上的山崖中间突出一块大石头,宽大的瀑布中间处缓缓停流,两边的流水依旧下落,激起水雾,只露出瀑布之后黑洞洞的隧道。
隧道内一个接一个亮起了萤火,一只一只微暗的荧光都接连着指向洞的深处。
瀑布下的水面水位下降了一段高度,露出了几块可供踩踏的石头。
指使着前方的司南指针,瀑布中隐匿的隧道,一块块通往隧道的踏脚石,一排指向深处的萤火,种种迹象都明示着——
请君入瓮。
江秦看了眼身上的竹篓,然后一只脚在石头上踩了一脚确认无误方才踏上去。进入隧道,忽闻身后溅起的水声越来越近,回头看,瀑布又渐渐将隧道口掩盖了起来。
一时间光线暗了许多。
江秦将配饰挂在拿着司南的左手食指上,腾出右手来点起了一团火焰,火光腾跃,霎时照亮了四周的岩壁,指路的萤火在火光的对比下暗淡许多。
但也仅仅一瞬,火焰熄灭了,荧光依旧,就连他手上的司南指针的蓝色荧光都熄去了,而玉佩上的金纹倒是还亮着。
这里设了法术,不能照明。
从进来时他就发现了,这一实践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司南用不了,索性收起来。他将手扶在竹篓上,顺着萤火的朝向走去。
水声渐远。
江秦数着步伐走了二百来步,前方亮起了光,像是出口。
朝前走,越靠越近。
走的更近了些才看的清楚,面前只是一道亮着白光的……“门”,这处洞口只能见白色,瞧不真切这背后的模样。
江秦又瞧了一眼装了淮景的竹篓,随后两步踏进了“门”。
眼前先是一片花白,随后视野清晰了起来。
天色明亮,水天共色。
脚下正是一片水湖,水清澈可见底,水面有浮萍,莲叶,有群鱼戏于叶间。江秦正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而面前,一名身着鹅黄色百迭裙的姑娘正立在一叶小舟上,头上一对橘黄色的狐狸耳朵,灰黑色的头发在脑后盘成塔状的高椎髻。
姑娘手上端着一盏由金灯盏承着的燃着金焰的红烛。
姑娘看清眼前的来人,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转向了江秦手中那枚白色的玉佩,神色骤变。
顿时,风起,水面波纹泛泛,无数水珠飞速从水面升起,才升至水面不高处,却又悬停在空中。
原来舟上,江秦人如鬼魅一般,眼都来不及眨便闪到了那姑娘身后,银色的傀丝也不知是何时生出来的,已经缠在了手间,一根傀丝圈住了姑娘的喉咙,只稍一瞬,便可索命。
死亡的预示瞬间袭遍全身。
姑娘目视前方,勉强稳住声音:“你是谁?信物是哪来的?”
与此同时。
一间装饰素雅的房屋中。
角落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米黄色的葵口盘。盘中盛水,水面突然亮起了光。
坐在桌案前写字的一名少女感觉到了这一动静,猛抬起头朝角落看去,随即马上起立,绕过桌案,走到葵口盘前,水面亮起白光,有金色的九尾花纹映于水面。
看到水中映出的花纹,她的那一点点激动又消逝了去。她朝门外走去,才一推开门,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白落。
白落是小跑来的,一见少女便报:
“族长!有人闯进来了!”
她说的是“闯”,而非“回”。
少女一愣,回头看向屋内,果然,她瞧见角落里盘中的水有亮着的白光变为紫光。她神色一凝,转身就下了阶梯朝一处快步走去。
白落紧跟其后。
“百年来尚且只有一位八尾族人出去过,这次来人带回来的信物上有的却是九尾印记,来的人到底是谁……”少女喃喃自语,语罢,两人已经走到湖水边,她用稚嫩的声音吩咐道,“落,掌灯,去渡口。”
白落听见指示,丝毫不耽搁的去湖边的一所木房子里端来了一盏亮着金焰的灯。
悬停在空中的水珠又落了回去,在水面激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江秦没有回答那位姑娘的提问,而是沉声逼问:
“你是狐仙族人?”
黄衣姑娘不说话,江秦又将傀丝拉紧了些。那姑娘迫不得已,开口回答:“……是。”
“你们族长在哪?”江秦又问。
既然狐蛊被列入狐仙族禁术,那么其中原委,和下蛊人的来路去向,或许没有谁会比族长这个领头人更清楚了吧?
这次无论如何,这姑娘都不再开口了。
“想拖时间?”江秦看了眼这姑娘努力端稳烛灯的双手,一语道破,“你并非不怕死,但你不觉得你会死。你在等谁?等人来救你?你已经向族人求救了?”
每说一句,傀丝便拉动一点,白昭的喉咙已经被划开了一道血线。
“那好,带我去找你们族长。”
傀丝再拉紧一点,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她的衣领。
白昭被迫无奈。船缓缓掉头,在莲花荷叶中开出了一条道。
船才行出去一会儿,江秦望见远处又来了一条小舟,舟上少女亭亭,身后站着一个端着灯的女子。
两舟靠近了些,一齐停了下来。
江秦打量着这两人,也都是狐耳,在前的那位少女身着月白色齐腰襦裙,发色呈蓝白色,挽簪,狐耳为银白色,蓝瞳,年纪瞧着估摸着十岁有五的样子。
她身后那女子一身浅蓝,黄褐色狐耳,与那位少女比起来年纪稍长,可地位似乎要低。
那少女看见江秦身旁的黑气,周生若隐若现探出的傀丝,心下一惊:是魔!
少女首先开口:“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江秦不答,反问:“问别人之前,不先自报家门么?”
少女:“……”好的,拳头硬了。
明明是自己擅闯别人的地盘,自己不过来路,却要主人自说身份,倒是理直气壮的很,着实有些让人恼火。
但看着对面手上的人质,她也只好道:“我乃狐仙一族之长,尚不知我族族人如何烦恼了阁下,但还望阁下手下留情,冲我来便好。”
族长?江秦有些狐疑。他哂笑一声:“那好。我是境外的人,来这里找解蛊之法的。”
少女警惕的看着他:“什么蛊还需我们狐仙亲自来解?”
江秦沉声道:“你们的东西,还指望他人来解不成?”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位狐仙心下皆是一惊:“!” 我族的蛊?!
少女面上沉着,冷静道:“我尚不知此事是如何回事,不过阁下既然是来找解决之法的,倒不如先将我们的人放一放,我们上岸,坐下来好好细谈。”
“那我们不如先上岸吧,族长大人,劳烦带路。”江秦冷眼挑眉,示意她带路。
见他丝毫没有打算要放人的意思,少女只能让步,心里满是:到时候我要定把你治死。
两条小舟缓缓近岸。
岸边站着五位老者,和十一二位少年。
江秦眯起眼睛,静观其变。少女冲岸上的人摇摇头,岸上的人便散开一条路。
下了船,江秦很是识相的将人质往前一推,白昭踉跄几步后被人扶住。
他还记得他是来这里解蛊的(原来你还记得),威胁也威胁过了,对方也暂时答应好好谈谈,如今也上岸了,再不放人就不礼貌了。若是对面敢出尔反尔,大不了把这里搅了。
少女走至五位老者面前,微微颔首,道:“来者是客,前来寻解蛊之法。”
那五人示意了然。
少女又面向江秦:“阁下说中了蛊毒,不知是哪种蛊,可否让我查看一二?”
江秦早已收起傀丝,将那充满杀意的魔气尽数收回:“不是我。”
少女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江秦揭开挂在身侧的竹篓上盖着的白布,食指在篓口上方虚虚的点了一下。
一团淡紫色的光浮了出来,江秦用手托着,将他放在了一块空地上,然后退开几步,突然间,有雾气腾起,只稍一会儿又散去。
再一看,地面上出现了一只偌大的狐狸。(还是紫皮的)
等看清了地上躺着的狐狸,在场众人皆是神色骤变。
旁边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惊呼:“狐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