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视线从方多病身上移开,又落回李莲花脸上。他依旧神色柔和寡淡,仿佛置身之外、事不关己。
顶着周围人探究的目光,我继续解释道:“不知为何,许娘子穿线的动作让我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强硬摆转自己的四肢来努力模仿一个非常生疏的动作一般——即便她模仿地很好。”
许娘子身姿绰约,绝色佳人,以至于她往那一坐,他人往往只会被她美丽的容颜迷得呼吸一滞。
也许是我刺绣多年的缘故,我下意识地观察的是她穿针的动作。许娘子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贵气,双眼波光流转,根本不似市井间的绣娘。
方多病眉眼间的川壑却是越来越深。
李莲花又抿了口茶,笑意浅浅:“哦,芊芊姑娘善刺绣,这点她定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我一怔,有些呆滞地望向他。
“李门主,”我有些颤抖地唤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刺绣?”
——他不应该记得。
我既奢望又后怕,嘴巴张张合合许久也没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李莲花却只是刮刮鼻子,微微一笑:“哦,姑娘上船前提交的不是一幅绣品吗?名单上都有记录。”
我眨眨眼,干巴巴地回:“原来如此。”
白江鹑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一瞬的寂寥,道:“姑娘如此聪慧,不知对此次汪老爷被害、少师失窃之事有何高见?”
我抬眸,突如其来的夸耀,还有一屋子里所有人的眼神注视,我忽然有些赧然与紧张。
乔婉娩善解人意地拍拍我肩胛,轻声道:“姑娘但说无妨,不必忧虑。”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徐徐道:“我觉得,王管家大有问题。首先是这船上两次出现鬼影,王管事都在场。其次,据船工所言,他懂得民间术法,却没有在昨晚驱鬼,那么这鬼影于他而言就不是可惧之物,反而大有作用。所以——”
“他极有可能就是幕后装神弄鬼之人。”
我带着七分笃定道。
苏小慵问道:“莫非这王管家就是杀害汪老爷、窃取少师剑之人?”
我道:“大有可能。汪老爷的尸体是王管家第一时间在暗室发现的,这地方我们平常可注意不到,可见这王管家十分了解船体构造,也清楚少师存放的位置。”
只不过现在我没想通的是,他制造鬼影可能是为了将汪老爷遇害一事推给鬼杀人,但他为何要杀自己的主人,又为何要窃少师,又为何要烧毁与天机山庄的来信……
方多病也说出了我心中疑虑:“无缘无故,这王管家为何会动杀心?”
四下一阵沉默。很显然谁都不知道。
乔婉娩道:“这船上婢女都言,王管家来汪家许久,他与老爷甚至亲如兄弟。”
——亲如兄弟?
我忽然想到之前听的那些稀奇古怪、虐恋情深的话本子,脑子一热,突发奇想道:“会不会——他们一个姓王一个姓汪,姓氏非常相近,会不会原来是一对兄弟,但王管事由于种种原因被迫失去了汪家少爷这个身份?”
当真就脑子一热。我说完就后悔了。
这也太扯了……
我以后还是少听镇上那个不靠谱的话本先生讲故事吧……
方多病目瞪口呆,看上去眼睛更大了。他有些结巴地说:“然、然后呢?”
我硬着头皮说:“然后他们爱上了同一个人,也就是这个许娘子……”
但我很快就尴尬地闭嘴了。因为周围每个人都神色怪异微妙,看上去如坐针毡,就连一向矜持的乔婉娩也面露难色。笛飞声磨着牙撇过了头,方多病咬着嘴唇看上去是在憋笑。
只有李莲花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总结道:“有道理。”
我哽住了。
方多病挤眉弄眼,艰难道:“不是…李莲花…”
“我觉得很有道理。”李莲花抬眸看他,深邃的眉眼一挑,说话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方多病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无语凝噎的味道。
我弱弱道:“抱歉…”
但他立刻换上容光焕发的表情,对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分析得太好了,芊芊姑娘,本公子佩服!”
我:“……”
这大可不必如此勉强地夸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