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巢看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唯有统一的时间和鸣钟。
远处的佛院鸣三声电子钟,就代表南安学府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而一般这个时候,竫安早就窜到巷子或是坐在水管上面朝下看。
但今天却不同。
竫安拎着一瓶波子汽水,气喘吁吁地往前跑,而跟在他后面的是昨天出逃的网虫。
“啧~”
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不被吓一跳。
永远都是如此,就因为不去崇拜,万物之灵都敌视他这个外乡人。
他们就站在下水道口,戴着防护服和空气过滤器,水流声和老鼠的吱吱声企图掩盖一些真相。
不过就像是知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或许并不该如此,而蹲坐在下水道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网虫,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接入灵力网络的它,大概是根据灵力的亲和度,来反向推算,找到了竫安的位置。
它鼓囊的嘴里刚塞了食物,从旁边因融化而掉落在地的手指和衣服碎片来看,被进食的是个疯道人。
大概是随意在灯光无法照到的角落里,随手抓到的。
“你报警了吗?”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那邪祟样的肉蜘蛛,像狗一样趴着,六肢着地,眼睛却是打量着竫安,像是在看一件极其稀罕的东西,可随后,又露出满脸的狰狞。
【斑驳的指甲很尖锐,就像一把沾满了污泥的迷你匕首】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它了?”知不可思议地喊道,“吴--竫--安!你还嫌你死得不够快?!”
这能怪他吗?
小说里的纳垢灵都比它可爱!!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啊喂!”
“至少我们得活到专门处理病理化疯子的反应小组来。”
这个丑东西....
也许是吴竫安太不受‘灵’喜欢了,在他心里下意识的骂出来的一瞬间,网虫没有理会跳到墙壁上的知,而是径直冲向了他。
竫安就搞不明白了。
明明把电视、书籍制作出来的是人,把烟草和粮食种出来的也是人,凭什么他要崇拜这些灵?
就凭它们的本源来于‘神’?
狗屁!!
巧合的是,街道的路灯在这一刻熄灭,整条巷子都陷入了有形的黑暗,一切都被搅入了墨汁中,竫安绷着的弦在这一刻断了。
很明显,是深渊出手了。
因为他没有崇拜‘灵’和图腾而被厌恶...
就这也配?
吴竫安将腰间马灯里的灵能电池捏碎,儒学六阶如柴薪,使得手中的太阳‘灵’愈演愈烈。
“吃人的玩意,也配修德?!”
他忍着右手灼烧的疼痛,胡乱的一拳打得虫子痛哭流涕,竫安只看得到地上一团黑乎乎的肉蜘蛛在捂着脸扭动、抽搐。
肾上腺素激素飙升,竫安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不要让它跑了。”知站在他的身后,提醒道。
“我会在这里等到反应小组来...”
“不,杀了它...灵一旦分离本源,就是新的主体,别让它记住你。”少女将他的左手托起,放在还余热的路灯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它已经不是人了啊!”
杀生?
吴竫安在家连鸡都没杀过,在学府也是侵染在仁义礼智信里面。
真的要动手吗?
【你应该为此感到愤怒,在这里潜伏着一个陈腐老旧、渺小卑劣的灵魂】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匍匐在地的网虫,开始发出呜咽和抽泣,明明是格物公会制造出的工具,现在却是在模仿人的情感。
竫安像是被锁链牵出了一样,愣住了。
可嘴巴吐出的胃袋,甚至都不是朝向竫安的位置,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
“竫安~你也要做拜灵教的狗么?”
吴竫安麻木地向前走去,每呼一口气,都
喷出些火星子,那是些无法吸收的太阳‘灵’。
眼泪刚被疼出来,就蒸发了,借着自身的优势,竫安悄然来到了网虫的身后,一脚踢翻,并踩在它的脊柱,它的后背开始冒烟,开始散发出焦味。
而知则是踩着网虫的脑袋,压着它的下巴,使得无法张嘴。
好疼...吴竫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可他现在又很开心,因为可以明目张胆的在心里骂了。
就要骂!要狠狠的骂!
吴竫安越是感到痛,就越是打骂得狠,完全不在乎网虫凄厉的尖叫。
憋死他了...最终理性还是不如一时的痛快。
一拳一脚,都能感受到它的身躯变得焦干、破碎。
“我偏不崇拜,狗屁神!”竫安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吃...我让你吃!”
在痛苦与毁灭中,竫安第一次感受到了与宇宙本源---灵力的融合,除了每分每秒的灼烧,还有一种陶醉感。
就像是他小时候偷喝父亲便宜的劣质酒精后一样。
“呜呜...我没吃...好疼,好疼啊”
但竫安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只是和街头混混一样胡乱的挥舞着拳头,砸在网虫的每一寸。
皮肤开始如癫狂失智的山火一样红。
知姐笑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像迪斯科舞者一样,双手搭在竫安的肩膀上,蹦蹦跳跳的,而那些火星就是霓虹魔灯球。
少女并不觉得火很烫,反而像太阳般温暖。
等到被知压着脑袋的网虫,彻底不动了,他才瘫坐在地上,肾上腺素的消退,带来的是剧痛,整个人仿佛都被架在火上烤。
但又不是真的被火烤,毕竟烧一段时间后,神经会坏死。
坏就坏在,竫安的神经没有坏死,但又能够感受到火烧火燎的疼痛。
“忍一忍就过去了,睡吧。”知跪坐在地上,双臂从身后穿过他的腋下,像母亲拥抱自己熟睡的孩子那般柔软,“我们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她终于在下巢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了。
......
“醒醒!”
“把他送回去,又是一项格物公会实验品失败案例。”
“孩子...孩子?他的情况如何?”
“神经异常活跃,对水木之灵的排斥反应很严重,前所未有...恐怕精神有过创伤。”
周围开始嘈杂起来,是下巢的特别反应组来了。
竫安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一下,只能感受到一切又重新亮了起来,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抬上了担架,
在一条缝的视线里:
三个创伤小组人员穿着白色全封闭式的大褂,围在他身边操弄着仪器;
另外四个修士走向街角,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画板,似乎是在查看监控视频,在他们脚边,是一个长筒靴那么高的矮子。
“水...”竫安刚发出请求,身边的医护人员就立马将水带挤进他的喉咙。
尽管周围都很吵,可对于吴竫安来说却十分寂静,他听不到脑海里的回响,似乎潜意识也在剧痛之后消沉了下来。
“知,知呢?”
“你安全了,孩子。”
“不,还有一个人的”竫安四处张望,企图在车厢内找到除自己以外的第四人,“一个
女生...她和我一起遇袭的!”
三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视,大眼瞪小眼,最后沉默了半天才开口。
“报警的人是你,只有你一个人。”中间这人年纪最大,声音颇为老沉,脑袋顶着对鹿角,他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个手机。
那是下巢里最便宜的手机,除了打电话和发信息,就没什么用了。
的确是吴竫安的,因为知买不起。
他咬着水带,眯着眼睛盯向屏幕,上面那个电话记录的确是刚刚打的,可那是知啊!
他明明亲眼见到的...
鹿角老人看着刚刚反应小组递来的电子板,上面记载着吴竫安的记录。
“以前有过精神性创伤史...显然你受到了刺激。”左边那人传出了温柔的女声,“是你自己停药了吗?还是说处于康复阶段?”
吴竫安一摸口袋,果然,老师给的安神酮片被搜走了。
“你这是很不负责的态度,一旦人的幻想世界和现实不平衡,使用灵力的时候,会走火入魔的...看你的资料是南安学府,四教合一的学院没教?”
“这次遇到的幸好是个没攻击力的网虫...真是傻人自有傻人福。”
这话说得他是在欺负个无辜人一样。
“那是你们没见过它吃人的样子。”竫安有些烦躁,“怎么会只有我一个...”
“嗯...对,白头发的女生...和你一样喜欢在巷子里玩涂鸦艺术?”
即便是圣人赐福,那也会下凡的,怎么可能连个模样都没有。
“看!你们这不是见过她嘛”竫安的声音因为喜悦而变得有些尖锐,并从头到尾地解释了整个事件的发生,“那她大概是等我安全之后离开了。”
三个创伤医护人员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后,将电子屏幕放在竫安面前。
那是用油彩画笔堆叠起来的画面,随着鹿角老人手指的滑动,那油彩画像电影一样生动的运行起来。
如同一场精彩的彩色默剧。
在这个世界,所谓的监控画像是由人一帧一帧画出来的。
从竫安一开始被追得无路可逃,到网虫死亡,当竫安看到自己将手放在路灯杆上后,中间有很长一段黑屏,再后来,就是创伤反应小组来了。
他的眼睛充斥着难以相信,无论从头到尾
的翻几遍,依旧找不出第二个人。
黑...除了黑,还是黑。
不真实的感觉让他开始发抖,手指也攥紧了。
【如果她是假的,又是谁告诉你另一种不需要拜物的方法?】
思考只发生在一瞬间,竫安沉默的注视着定格的画面。
“实际上那不是吃人的怪物...看这里。”老人和蔼地指着放大的屏幕,温言细语的说,“它吐出来的的残留部分是道教天书,不是什么人体部位。”
“那它为什么要追我?”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网虫失控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也许它是南安学府跑出来的吧。”
“有那么多学生,偏偏追我一个...不就是想害我!”
“偶然而已,或许是你运气不好呢?”老人转过身,看了眼收拾现场的其他人,只是说自己会通知竫安的监护人后,就不再多说半句话。
和一个要吃药维持精神世界稳定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错了。
吴竫安扭过头,面朝车厢里侧,在心里否定了他们的说法。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旧事,虽然他结识知姐是因为自己被关在家门外,但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小时候低声地抱怨了‘灵’几句。
父亲因为工作,一年有超过半年在外是常有的事。
当时他只是低声抱怨父亲的‘异化’,导致绑定的工作辛苦,也没有时间陪自己...结果那条手臂当场罢工。
所以错不了了,那网虫就是想吃他!
他真的成功了!
他真的不用祈祷图腾和物件,不用像狗一样看万物之灵的脸色,他超越了他的父亲,他终于能修道了!
妙哉!他果然是个卑鄙的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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