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取其辱

遇到秦立，惠蓉算是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那些引经据典说给乾隆听还行，说给秦立听，秦立也听不懂，说这些生活日常小事，她哪有秦立如数家珍？

秦立离开后，如懿拉着惠蓉进了殿内。

如懿以前在潜邸的时候，秦立也是这样，你说他势利吧，但是又拿不住他的错处，我刚才拉着你就是这个意思，何必出去与这样的人多费口舌呢？

钮祜禄惠蓉他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还那样骂三宝？三宝招他惹他了！

三宝贵妃娘娘不必为了奴才动气，这点骂不算什么，奴才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这秦立也太大胆了，他怎么敢骂贵妃娘娘？

惠蓉此时正是气极，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被三宝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做奴才的被人讽刺两句也是常有的事了，以前在潜邸的时候，没少被王钦、秦立、赵一泰这些人挖苦，他都习惯了，可是他听到秦立竟然敢说贵妃的坏话，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钮祜禄惠蓉……

惠蓉其实不太在意，因为这本来就是她设定好的身体，可是秦立的话好说不好听，她只好低下头去，不作声，可是她这一不作声，如懿和三宝都以为她受了欺负，不想让他们担心，才不说出来。

如懿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难受，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流萤娘娘，您就说出来吧，奴婢那天看您从内务府出来神色就不对，原来是秦立那个狗奴才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听了流萤的话，如懿更是看向她，连三宝也在注视着她，实在是不能不说了，惠蓉只好把头撇在了一边，艰难地开了口。

钮祜禄惠蓉他说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如懿什么？这秦立竟如此胆大包天！这话也太难听了！

如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没有孩子同样是她的苦痛，将心比心，她能明白贵妃的苦闷，甚至贵妃比她更为苦闷，她摘了镯子好好调养，还能有孩子，可是贵妃身子弱，不宜生养，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懿认为秦立这简直是往贵妃最痛处戳，所以她当然生气了。

三宝同样也是出离地生气。

三宝贵妃娘娘并未曾招惹过秦立，这秦立也太不是东西了！

阿箬就是，贵妃娘娘怎么不当时教训他一顿？

钮祜禄惠蓉我也是偷听来的，怎么进去？进去不是更让自己没脸吗？

于是惠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讲了一遍，如懿也觉得确实不太好进去教训秦立。

如懿来日方长，这个亏咱们且记下。

钮祜禄惠蓉算了，我并不是很在意，倒是三宝的事，我今天竟然输在秦立的嘴下，真不甘心！

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惠蓉想到三宝被秦立那样骂，就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想去养心殿找乾隆告一状，但是真到了养心殿前，她却又冷静了下来，心里不由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她不是个这样冲动的人，明知道乾隆因为她的身世不愿见她，现在更是近乡情怯，肯定是不会见她的，她为什么来自找没趣呢？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惠蓉掉头想走的时候，王钦看到了她，赶几步路走上前去给她请安。

王钦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吉祥。

这当然不是王钦良心发现，改过自新，乾隆特别嘱咐过他，最近不见贵妃还有娴妃，王钦看到贵妃来养心殿，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让对方自讨没趣的机会。

钮祜禄惠蓉起来吧。

王钦贵妃娘娘怎么来养心殿了？是来求见皇上的吗？

钮祜禄惠蓉本宫是有一件事想求见皇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能说来养心殿附近溜达的吧？另外慧蓉也抱有一线希望，想试试看乾隆会不会召见她。

王钦那奴才替您通传。

王钦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

王钦贵妃娘娘，皇上正忙着批折子呢，恐怕没空见您。

王钦的话音刚落，就从里面传来几声高晞月的笑声，仿佛是专门笑给外面的人听的。

钮祜禄惠蓉哦，想必这折子姓高吧。

拒绝就拒绝呗，何必如此羞辱她？惠蓉心里憋闷，撂下一句讽刺，转身就离开了。两旁的侍卫听了贵妃的话，都忍不住想笑，但又要憋住，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贵妃如此挑明了说，让王钦也怪没脸，这波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回到承乾宫后，惠蓉心中有气，左看看花瓶，古董呢，不能摔，右看看一摞书本，推倒了，自己还得一本一本拾起来，手边的茶碗，上面的图案还怪漂亮的，也不舍得扔，暖榻上的锦被，扔到地上还得洗，这时又没有洗衣机，洗起来多麻烦……看了一圈都没有什么能发泄的东西，只好把胳膊往矮几上一靠，用手托着腮生闷气。

王蟾主儿这是怎么了？

贵妃对人都是温温柔柔的，遇到事也不急不火，这还是王蟾第一次看见贵妃生闷气，他担心地问流萤，流萤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王蟾虽然心里心疼贵妃，埋怨皇上，但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王蟾主儿，您别伤心，这皇上眼下宠着慧妃，还不是因为她阿玛治水得力，皇上虽然没来咱们承乾宫，但是待遇还跟以往一样，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皇上不来承乾宫，王蟾其实挺矛盾，一方面，他打心底喜欢这种跟贵妃日日独处的时光，但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在这宫里嫔妃不能没有恩宠，何况看着贵妃这么难过，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惠蓉没答话，她根本不是因为这些事情生闷气，自从进宫以来，别人对她的阴阳怪气还有刁难，都来自于她提前给自己设定好的东西，所以她并不感到生气，可是这一回是她自己冲动去养心殿，是她自己失了理智，才会受人嘲讽，是她自己犯的错误，故而才会如此生气，她是气乾隆，气王钦，但是更气她自己。

王蟾主儿，您别难过了，瞧，您最喜欢的杏仁茶，奴才给您端来了，您喝两口。

钮祜禄惠蓉放这里吧。

看王蟾如此殷勤，惠蓉也不好意思这么一直不理他，便无精打采地答道。

王蟾主儿，您想看什么书，奴才给您取去。

钮祜禄惠蓉王蟾，你不必安慰我了，我不是因为皇上的恩宠难过，我是气我自己没用，我保护不了三宝，还冲动之下跑去养心殿自取其辱……

王蟾主儿，您不能这样把什么错都归到自己身上，要错也是秦立、王钦的错。

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王蟾也发现了自家主儿哪都好，就是一遇到事情喜欢先反思自己这点最不好，老是利人，毫不利己，每每看得他都心疼不已。

钮祜禄惠蓉还有一个人的错，你怎么不说？

王蟾主儿说的是谁？

钮祜禄惠蓉皇上啊。

惠蓉笑了起来，看到王蟾这么努力地逗她开心，她也不好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便借着王蟾的话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对方竟默然地点了点头，她心中有些动容，王蟾竟然为了她，敢去质疑皇帝……

钮祜禄惠蓉好了，你不用担心了，我不生闷气了。

被人这么关心的感觉真好，这一次她不是为了让别人不担心她而装作释怀，而是真的，渐渐的，心中的闷气都消散了，她拿起杏仁茶，吃了两口笑着说。

王蟾主儿开心就好，主儿笑了，奴才就高兴。

钮祜禄惠蓉好了，就你嘴甜……

惠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做太监的是得嘴甜一点，但她还是不太习惯王蟾这些肉麻的话。

王蟾主儿，这春天到了，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主儿明个要不要抱着煤球去御花园散散心？

听了王蟾的建议，惠蓉想了想，也许她最近是宅在屋里太久了，心性才会如此不定，出去散散心也好，便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