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濑粼

　　她站在投影布后面，眼里的星光慢慢暗淡，抬手制止服务员要问出口的话，风把她的头发吹的凌乱，她压一压随风飘起的裙摆，看着两人，几秒后，淡然一笑，重新回到电梯，轻声叮嘱：“别跟他们说我来过这里。”

　　盛熠舟似听到动静，转头看向蔡茗芷离开的地方，电梯门刚好关上，带走最后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

　　温蕊哭累了，眼睛胀痛，神智还没彻底恢复清明，她又往盛熠舟的怀里蹭蹭，熟悉又安心的味道钻进鼻腔，将她整个人包围，她倦得迷迷糊糊地吐露心声：“我真的好想他……”

　　盛熠舟轻轻推开她，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珠，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先生为你倾注了很多的心血，从某种意义上，你就是他的延续，所以温蕊，其实肖先生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你，就像先生说的，这两年，是他能教给你最后的东西了，也是他陪着你走过最后的日子。”

　　温蕊脑袋里闪过光，却没能马上抓住，她看着盛熠舟，眼中含着没掉下来的泪，她显然没搞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盛熠舟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像是透过璀璨的夜景追回时间的流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你12岁生日，我在那个游乐场兼职，”他轻点超远处模糊发亮的摩天轮，“你和一堆朋友去游乐场玩，但玩到最后，身上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

　　温蕊看着依稀能辨出摩天轮形状的建筑缓慢地旋转着。

　　对于那个游乐场，她最后的印象是，她承担了所有人的消费，最后她的“朋友们”一个个坐上回家的车和她挥手道别，而她却留在游乐场的门口，目送着一个一个朋友离开，手摸向口袋，却只有几个硬币。

　　没有一个人在离开时问过她怎么回家，需不需要载她一程。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回到刚请完客的饭店里，借电话给肖敬先打电话。

　　打完温蕊重新回到游乐场门口，就在她以为肖敬先会让司机来接她时，刚兼职完下班的盛熠舟背着斜挎帆布包站到她身边：“走吧，我带你回家。”

　　后来，盛熠舟带着她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

　　这是她第一次坐地铁。

　　“你应该搞清楚，你所谓的朋友，是你温蕊的朋友，还是肖敬先孙女的朋友，你身边的人是欣赏你，还是想巴结你外公，当你只是你时，这个世界是怎样的？”盛熠舟的话把她拉回现实，“这就是你外公想让你学到的。”

　　温蕊沉默。

　　她清楚地知道盛熠舟的意思，如果从一开始，她继承了肖敬先所有的财产，不论谁是她的监护人，这笔财产绝对不会留到她成年，她看到的世界也永远只有一个面，而当她没有价值了，这时的世界绝对比现在她所处的还要艰辛。

　　这一点从葬礼后大打出手的亲戚上她就能看出。

　　她呼出一口气，回头看向盛熠舟，两人对视着，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光，微微一笑：“我知道。”

　　现在的一切，包括佟昕怡，梁葵妍，都是肖敬先带给她最宝贵的遗产。

　　当然，还有盛熠舟。

　　车外星光流转，车载音响缓缓旋出音乐，蔡茗芷打转方向盘，音乐里戛然而止，掉头的时候她抽空看一眼，是电话进来了。

　　电话接进来，是与印象中有些偏差的声音：“在哪呢？”

　　“刚下班，准备回家，”蔡茗芷笑道，“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大忙人？”

　　“切，”那边轻笑一下，“我算什么大忙人，哪比得上蔡大经纪人。”

　　蔡茗芷的心情好不少，但又随即担忧：“你少贫，你在那边一切都没问题吧？”

　　“嗯，”星光熠熠下，男人站在阳台上轻弹烟灰，一口浓烟从他嘴里呼出又消失在欲望都市的上空，“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我就会回国，你让拐了我妹的那臭小子洗干净脖子等我。”

　　蔡茗芷忍俊不禁，一颗心在听到他说要回国的消息时早就按捺不住：“哥，你怎么老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啊，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还没有改掉。”

　　“你管呢。”蔡濑粼怼得没好气。

　　“行啦，你那臭脾气收一收，不然老爸知道把你丢在国外你半点没变说不定再也不松口让你回来了，”蔡茗芷身体稍稍前倾，看清楚前方的停车场的确是自己家楼下的，亮着灯开进去，被堵着的一口气也没了，“总之你在外面小心点，我到家了，回去再跟你说。”

　　蔡濑粼没有再说什么，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嗯，不用担心我。”

　　“好的好的，拜拜！”停车场的信号不好，蔡茗芷抓着最后的时间和她哥道别，结束了这一通与平常完全一样的寒暄电话。

　　蔡濑粼看着重新亮起的手机，手机页面上显示着通话已结束，他重新放进兜里，身后的屋内并没有开灯，阳台外的霓虹灯火照得他脸发亮。前方是奢靡，身后却是暗淡。

　　“蔡哥，”出声的那人说着别国的话，站在屋内，整个身影都隐在黑暗中，“她怎么处理？”

　　蔡濑粼微微侧身，眼中完全没了和蔡茗芷讲话时的柔与宠，只有无尽的冷意和麻木，发出的视线暗含着那些辉煌大厦对于穷人来说锐利不可直视的光。

　　顺着他的动作，无光的客厅中围着的一群人纷纷散开，露出被他们包围着的猎物，此时的女孩披头散发，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蔡濑粼的半张脸在黑暗中，光线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他没有多看一眼屋内的局面，冷冷地说：“丢到天乐里，伤好了就开始上班。”

　　客厅里的一堆人随着他的话开始分工，几个架着地上的女孩，几个留下清扫，蔡濑粼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光彩，收回视线走入房间，彻底隐匿在黑暗之中。

　　远处绚烂的光，根本照不进这位置偏僻的矮房之中。

　　女孩被拖走了，一切就像她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样。

　　既静，又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