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天下为聘

她突然环住他的脖子，以飞蛾扑火一般的狂热，吻上了他的唇。

弘历只觉得一颗火种霎那间落入他的身体，他不可抑制地紧抱住她，顺着她的耳底、脖颈一路吻一下去，一点一点地将她占有。

此刻的二人，就像两颗正在燃烧的火种，燃烧着对方，也燃烧着自己。

从年少到如今，他们之间阔别的太久太久了，还有什么比此刻真切的拥抱来的更让人缠绵。

冷宫的灯悄悄熄了，寒冬之际，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什么，比情爱更暖！

翌日。

弘历早已迫不及待。

他封后的旨意诏告了天下，举朝沸然。

弘历后宫虽然不少，但自他称汉王至今，一直不曾立后，更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子嗣。

据称是发妻流落在民间，所以他一直把后位留着待她归来。

也正因着这层原因，朝臣们才没有多说什么。

萧云轻抚着那件他送来的皇后吉服，真的美极了，想起昨夜的种种，也只觉得像一场梦。

“云，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弘历，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该知道，你这个决定有多危险！”

“我不怕！这个险，我愿意冒！”

想到他昨夜说的每一句话，萧云不禁笑出了声，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

晕染在那皇后的吉福上，瞬间消失不见。

片刻后，她抹净眼泪，转进内室，出来时，手里是两只信鸽，她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便将两只信鸽放了出去。

两只信鸽，一只向西，飞往原大梁的军事重镇墉井，另一只却向东，飞向了当今朝廷的将军宋文所驻守的莅都。

萧云看着那两只鸽子渐渐消失，暗想他日史官笔下，凌阳公主萧云，必是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但她，不悔。

凌阳公主可以千夫所指，承受世人唾骂，可她的弘历不能，而今的崇明帝更不能！

一个月后，封后大典在京郊璟山祭坛上举行，意在天地为证，诸神赐福。

弘历站在高高的礼台上，静静地等待着。

裹挟着杀气的风，从他的耳边吹过，戎马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风意味着什么。

但谁也难以阻挡他奔向她，他本就是她的侍卫，即使他是今日的崇明帝那有如何，他在她的面前，依旧只是她的侍卫，从未变过。

即使天下不容，世人不许，那又如何？

还记得他二十年前对萧焱立下的铮铮誓言，以天下为聘，娶她为妻。

他从不食言，而今，便是践行誓言的时刻。

弘历还在想着，便听到耳边传来阵阵嘶吼声，他回过头，神色温柔地看着一身华丽宫装的萧云，缓缓向他走来。

仿佛她身后，被她以皇后之权放入宫中的那些乱军，还有她手中的剑，都不存在一般。

大臣们很快被控致住，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萧云，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礼台。

弘历看着她走到自己的身前，温柔的神情终于哀伤下来。

她还是选择了他的责任，放弃了他。

“为什么要选在今天呢？”弘历自嘲的笑了笑，轻声问道。

她想杀他，机会实在太多了，他从不对她设防，她便是拿一杯毒药给他，他也会喝的，为什么她就要那么残忍，非要在这个日子杀他呢？

非要选在他和她大喜之日，非要选在他即将夙愿已成的日子。

萧云神色冷竣，抬起剑指着他冷声道：“拔剑！”

“你会杀我吗？云。”弘历平静地问道。

“会！所以......你拔剑吧！”萧云眼神冷厉，“我的武功你清楚，或者你觉得可以空手胜我！”

“可我不信你会杀我。”弘历浅笑着解下腰间的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剑掷下高台！

“我说过，只有你有权力杀我，就看你，用不用！”他看向她依旧温柔，声音也依旧情浓。

萧云看着他的佩剑一点点滑落，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忍不住声音发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

“为何？”

“我在打一个赌。”

“赌上你的命和你一手打下的天下？”萧云不禁哽咽，“值得吗？”

“值得。”弘历缓缓朝她走去，“你还记得吗，我亲口说过，要以天下为聘......那是我的誓言，是我二十年前就立下的誓言，为了这个誓言，万死不辞，我苟延残喘，从死人窟里爬出来，就只是为了二十年后的今天。”

他还在说着，只是下一刻，萧云的剑，却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痛意仿佛渗入骨髓，可他却继续向她走近了一步，任它刺得更深更痛。

台下的众臣早已惊慌失措，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武艺卓绝的皇上会毫不抵抗，而是直接迎上那乱贼的剑。

而此时那乱贼的剑若再深入一分，皇上必死无疑！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刻，萧云却将剑一下拔出，横在了自己颈间。

“云！！！”弘历大惊，想要夺下她的剑，却因胸前伤口过深，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

“刚才那一剑，是凌阳的责任，那一剑不刺出去，凌阳有负宗庙！”萧云笑得凄艳，清冷的声音响彻璟山，“接下来这一剑，是萧云的选择。”

“不要！小云不要！”他嘴角吐着血，声声哀求，如泣如诉。

“弘历，你前后左右地望一望，你觉得我应该在你身边的哪个位置呢？我真的能站在你的身边，安然做你的皇后吗？”

“弘历......弘历会誓死保护你的，就像二十年前的地宫。”

萧云摇了摇头，“可是我不希望是用那么肮脏的身份跟你在一起，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那个身份，可我却终其一生，难以摆脱。”

“小云，不要！！”

“弘历，我的选择是对的，成为你的皇后，风险太大了，我不能这般自私。你明知道，我们两个怎么都不对。”

“我们只能这样了吗？”弘历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问道。

“我们还能怎样呢？”

“有我在，一切都会解决的。”

“我宁愿一死，来保全你过去和现在的生活，从高到低，我走下来了，但我还是希望你一直身在高位，永远别吃从前的苦，遭从前的罪，弘历，我先走一步了，此生无缘，但愿有来生，可惜，小云不能去看弘历那如诗如画的家乡了。

即使不同路，陪你走过一段也属实荣幸，既然不能一起岁岁年年，那就请你平平安安。

我们都曾少年，愿弘历永远是少年。

可惜时光之里山南水北，可惜你我之间千沟万壑。

二十年前我们不能，二十年后，我们依然不能。”

萧云的玉颈顷刻间绽出血花，溅在弘历的脸上、眼上，将他的世界，染成了一片血红。

她就那么自刎在他的眼前，血流成河，她死前，笑靥如花，却也眼角带泪。

几乎是同一瞬间，宋将军宋文领着十万援军，终于攻破了叛军控致的璟山。

婵娟被带走的当晚，萧云就看到了她留给她的信。

还能留有这样一张王牌，在势力被清剿的时候，还能留下那么一大批叛军，她不禁惊讶于婵娟的心机。

她其实大可以把它直接交给弘历，但她没有。

他一定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当她被关进冷宫的第一天，当她那夜看到远远站在冷宫外的他时，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悉数了然。

她明白他只是为了能够和她有美好的未来。

所以她安静地在冷宫等着，等他接她出来的那天到来。

可弘历说的没错，只要大梁还在，她就只能属于大梁。

只要凌阳还在，大梁千秋万世而不倒的传闻就依然还在！

凌阳是大梁的国脉，只要她活着，她就是大梁！

所以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了，只有凌阳死了，萧云才能是萧云，只属于弘历的萧云。

她从头到尾都深恶厌绝凌阳这个身份，她只想她是萧云，是弘历的萧云，可惜，事与愿违，她是凌阳，也有凌阳该有的责任。

他问她为什么非要选在封后那日，因为她就是要在这天下瞩目的日子告诉天下人。

凌阳已死，大梁，彻底亡了。

她其实比他更恨大梁，萧焱于她，根本算不得一个父亲，他一次次横眉冷对，一次次刺骨冷血，早已让她对父亲最后的幻想，消失殆尽。

那个大梁，没有带给她任何可值得的回忆，只有黑暗的地宫，机关重重的地宫。

所以为了它的覆灭，她可以不惜一切。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是他的，他的萧云。

她的灯，时隔二十年，终于又亮在了她的心头，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

弘历最终还是不顾朝臣的反对，追封萧云为后，将她葬入皇陵，与他的陵寝同穴。

直到两年后病逝，他都再没立过皇后。

他终是赢了那场赌局，她不会杀他。

可对他而言，却是输了一切。

那场封后，他一生难忘，他最爱的女子自刎在了他的面前，她的血喷在他的脸上，是灼热的。

既然如此，生，不能共白头，但求，死而同穴。

承平十年七月初七，崇明帝薨，手中的那支红玉桃花簪，至死不曾放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