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从棠梨宫出来后也并没有回乾清宫,而是转头去了漱芳斋。
曾经她还是格格时,他每天忙完朝政都会绕路过来看她,她也会双眸闪亮,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那段时光让人难忘。
不论是养心殿还是乾清宫和漱芳斋的距离都算不得近,可是他依然乐此不疲。
这里永远是她的欢声笑语,永远都能化解他的疲惫和烦闷。
他对她,不知不觉上了心,曾经他也想远离过,当他无意间发现他和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那刻,他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过的,可入了心的人,想要挪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天色已经全暗,他站在漱芳斋的院子里,脑子里回想的是她笑盈盈朝着他撒娇的模样,是她一脸委屈的控诉他好久不来看她的模样,是她被皇后责难,泪眼朦胧的问他是否会一直相信她的模样......
孤寂的身影缓步走着,推开门,屋里一片黑暗。
自从棠梨宫建好后,她便去了棠梨宫,漱芳斋的奴才们也跟着去了,这里便也空下来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也仿佛沉入谷底。
他是漱芳斋的常客,即使是没有点灯,他对房间的陈设依旧了如指掌,隐隐可见屋里的一切即使没人住仍然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走到书桌边站定,缓缓伸出手拿起放在上边的是书册。
还记得,他教她学问,整整一个通宵,也是头一次有人问他是人是鬼。
似是想到了当时的画面,乾隆不由得笑出了声,因为她,小小的漱芳斋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直到四大才子和明月彩霞他们奉旨收拾完棠梨宫之后回到漱芳斋的时候,他才准备离开。
“即使你们到了棠梨宫伺候,这漱芳斋也要时常过来打扫,不可染尘。”低沉徐徐的嗓音,很冷,很瘆人。
“是!奴才/奴婢遵命。”几人急忙应着,吓得声音都带着几分哆嗦。
这样的皇上,仿佛还是昔日萧云没出现时,那个呼风唤雨的帝王,凤眸不疾不徐地一扫便能吓的人腿软。
当乾隆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经鼓打三更。
身心俱疲的他却也依旧难以入眠,在御案边的一角,除了堆放的奏折,底下还平整地压着一章萧云的画像,不久前,这张画像还张贴在全国各地的大街小巷,
这画像是她在民间的打扮,笑意盈盈的,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嘴角染上笑意。
每次看到她,那颗沉寂的心便像是得到了救赎般,一下子就会变得敞亮无比。
透过那幅画像,仿佛看到了纤细娇小的身影朝着他迎面走来的样子。
那双幽深的凤眸里,似乎也只有她。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近乎本能地手放置腰间,倏然,他眼神肉眼可见的慌了,他低头一看,腰间原本佩戴的九霄环佩现在早已空空如也。
他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可是依旧没找到那块玉佩。
“来人!人呢!”他手上动作不停,声音也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皇上!”门外的侍卫听到喊声之后急忙推门而进。
“朕的随身玉佩找不到了,赶紧带人给朕找,重点搜索棠梨宫到漱芳斋,漱芳斋到乾清宫的沿途,一寸一寸地给朕找,掘地三尺都要给朕把玉佩找回来,找不到给朕提头来见,快去!快去呀!”他激动的喊道。
“是,臣遵命!”
侍卫领旨之后并没有敢耽搁,立刻带领人马分头在两条路上沿途搜索那丢失的玉佩。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贴身的玉佩便是一年前的寿诞上,当时还是还珠格格的萧云送给他的寿礼,自此之后,那玉佩便成了皇上的贴身之物,再也没摘下过。
而今玉佩丢了,那可谓是称得上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鼓打四更,原本应该是一片沉静的皇宫,突然间有些兵荒马乱,脚步纷杂,灯火通明。
侍卫们人手一只灯笼在青石板的路上和两边的草丛上仔细地翻找着,那么多人只是找一只玉佩,可就是那么多人,一寸一寸地找着,不敢错过一个角落,但依旧没找到那枚玉佩。
“废物!再去给朕找,怎么能找不到呢?”
“沿途臣等已经仔细的找过,真的没有看到玉佩的踪影,皇上,会不会有人路过将玉佩捡走了......”侍卫跪在殿前,埋头说着。
“那就派人给朕挨着到每一个宫里去问。”
“现在?”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着,毕竟现在这个点各宫的娘娘都已经睡下了。
“当然是现在,立刻马上!”
“是!”
有了皇上的准许,他们才能合理的进入后宫的每一座殿宇。
身在棠梨宫中的萧云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今日她被乾隆来回两番这么好一顿折腾,早已是疲惫不堪,乾隆走后,她也进屋昏睡过去了,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一点不知。
等到侍卫们到了棠梨宫的时候,已经被奉旨守在这里的尔康拦了下来。
“福大人,奉皇上的旨意进各宫询问玉佩丢失之事,还请大人放行。”
“玉佩?”
“回大人,正是,今夜皇上的贴身玉佩九霄环佩丢失,臣等沿途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猜测是否是有人捡走了,这才奉旨连夜在各宫搜查。”
“原来如此,你们去别的宫我不管,但棠梨宫不行,皇上命我保护贵妃娘娘,任何人不得靠近,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何况你们这么多人,再者,这棠梨宫中如今只有昭贵妃一人居住,奴才宫女们都已经去了漱芳斋,没有询问的必要,据我所知,娘娘今夜都未曾出门,这玉佩定然也不可能被娘娘捡到,你们还是去别处问问吧,毕竟你们也知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尔康出言拒绝。
侍卫们闻言,也就歇了进去询问的打算,毕竟福大人说得对,这贵妃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要是惹恼了她......
这一夜,整个皇宫都人仰马翻。
这一夜,整个皇宫也只有萧云睡得安稳。
......
天刚蒙蒙亮,萧云就被尔康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娘娘!醒了吗?”
“娘娘!”
毕竟是在后宫之中,人多眼杂,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尔康还是注意着自己的言行。
“怎么了?”萧云便穿衣服,便往外走。
“小路子急匆匆地过来了,说是皇上吐血了!”
萧云顿时身子一僵,甚至都有些站不稳了,猛地小跑两步打开房门:“你说什么?”
“皇上吐血了!”
“在哪儿?”
“这会儿应该在乾清宫。”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吐血了?难道.......尔康,我要去乾清宫看看他,可以吗?”萧云问道。
“这......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命我看着你三日不得出门。”
“我知道,不仅是我知道,小路子也知道,但是小路子匆匆来报,就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有些严重,他这才来棠梨宫找我,所以我必须去一趟,皇上命你寸步不离,那你就和我一起去,也算是没有违抗他的命令。”萧云说着就朝着院门外走去。
尔康毕竟和萧云之间也是有着朋友之间的交情的,也了解皇上和萧云之间的感情,也就没有多加阻拦,而是跟在萧云的身后去往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众人再看到萧云的身影时,仿佛看到了救星。
萧云穿过众人,径直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只因为她看到乾隆脸色苍白地瘫坐在软塌上,手撑在桌子上,嘴角挂着的血迹还未干,脚边的地上也有着小小的一滩血迹,真的是鲜红的血!!
萧云几步走到他面前,扶上了他的胳膊,“怎么了?昨夜走得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会这样!宣太医了吗?”
“小路子,将胡太医宣来!”萧云朝着门外喊去。
“不用了,你怎么来了,尔康呢?他竟敢违抗朕的命令!”乾隆靠在床边,呼吸紊乱,咳嗽了两声,声音低沉沙哑。
“都吐血了,还想着囚禁我!放心吧,尔康怎么敢违抗你的旨意,是小路子见你吐血了,慌慌忙忙地来棠梨宫寻我,得知你吐血,我哪还能坐得住,当然得过来看看才放心,一路上尔康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朕没事......”
萧云还不等他说完,就黑着一张脸转身就要走。
“对不起!”乾隆无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为何突然道歉?是为昨天的事?”萧云还以为他想开了。
他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是不是因为朕真的造下的杀孽太多,连上天都在惩罚朕?其实,朕知道,朕和你这一路,跟得到的满足感相比,痛苦和折磨更多。”
萧云看着他嘴角还挂着血迹,想要帮他擦干净,刚准备挣开他的束缚,却再一次被死死的抓住,让她挣不开。
此刻的乾隆看起来那么颓靡虚弱,好似用尽了力气拉着她。
“但朕就是想要你,还有什么是比‘朕想’这两个字更有说服力的吗?”他眼角再次落了泪。
萧云抬起另一只手直接用衣袖吧他下巴上沾着的血擦掉了。
他的下巴上沾满了鲜血,胸膛的衣裳上也是。
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萧云的指尖忍不住颤抖着,“让常太医来看看,嗯?怎么会好好地吐这么多血呢?”
乾隆任由她替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嗓音沙哑无力,“真的没事,只是一些副作用罢了,缓缓就好。”
她微微一怔,“什么副作用?你做了什么?”
“觉得脾气太暴躁了,所以吃了很多药,想要稳定情绪。”他说的是那般的轻松。
萧云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发怒了,“上次我就说了,让你不要吃药!你听不懂吗?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是觉得很爽吗?你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你是皇上,你身上肩负着那么多那么重的责任,怎么可以这么草率随意?你要是还是这样的话,那我还不如不跟你回来,我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至于整天看着你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云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猛然回头看去,看到乾隆趴在一旁,又开始吐起了血。
她赶紧跑过去想要再次扶起她,却被乾隆抱入怀中,力道很重,像是要揉进骨血。
乾隆强势又偏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休想,你要是敢离开,朕就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你别再乱动了。”
“云儿,曾经朕把你弄丢了,而今,朕又把它弄丢了,朕找了,朕真的找了,侍卫们找不到,朕亲自去找了,可是还是没找到,朕该怎么办?”他搂着她不停地在她的耳边道歉。
“嗯?”一时间萧云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玉佩......
“对不起,是朕不好,是朕没有看好它,那是云儿差点毁了一双膝盖才换回来的,就那样被朕轻易弄丢了,对不起......”
萧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玉佩,她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玉佩就将他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她没有想到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一个玉佩就能让他这般,那她消失的那一年,他又在一次次经历着怎样的绝望。
“如果玉佩丢失是上天在惩罚你的话,那我就是来拯救你的,把你的对不起收起来吧,你该说的是谢谢你,玉佩在我这儿,没丢。”
“真的?”他希冀的看向她。
“真的,我捡到了你的玉佩,你是不是应该赏赐我点什么?”
“云儿想要什么?”
“别派人盯着我了。”
“不可能!”乾隆一口回绝。
转头就朝着门外喊道:“尔康,将贵妃带回去。”
知道了玉佩并没有丢,他就像换了一个人,眼眸中都染上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