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悲莫悲 生别离

漱芳斋

乾隆坐在书桌前怔怔地看着这满是她的影子的房间，眼眶红了又红。

她已经离开了一年了，这一年里，他派出了那么多人找她，可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他便明白，她在刻意躲他。

还记得她曾说他不懂什么是爱，她说只有真正爱上一个人，才会有真正活着的感觉，爱的越深，将来有一天，也会就能体会到所谓的心痛是什么了，那种痛，该是像窒息一般的痛彻心扉，刻入骨髓。

或许他曾经不懂，但现在心口日日夜夜蔓延的寸痛是不是就是她曾说的爱呢？

自从他回宫之后，他夜夜宿醉在漱芳斋，他才终于明白最深刻的想念，不是难过到酒后哭喊着对方的名字，也不是整日整夜的想着痛苦到失眠，而是这种感觉一直陪伴着他，如影随形，渗透进生活的点点滴滴，仿佛早已不存在，却依然于午夜深入你梦揭穿他辛苦掩饰的太平，或是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都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来气。

他凤眸微阖，脑海里依然是萧云在房间里主动亲近于他的画面，还有她让他放她离开时的画面，原来那个时候她便已经存了离开的心思。

“朕的命都给你玩了，竟还要离开。”他白皙的俊脸发青，抓在心口的指尖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漱芳斋的美女和才子们刚开始也会因为萧云的离开而感到难过，会在心里偷偷埋怨皇上没有将格格带回来，但如今，他们渐渐地也开始心疼这个夜夜酩酊大醉的皇上了。

每次酒醉的时候，嘴里呢喃的都是萧云的名字。

他们一步步看着当初意气风发的帝王而今颓靡落寞。

这一年里，关于还珠格格的名字已然成为了后宫的禁忌，乾隆也一天天变得阴沉，暴戾，嗜血，或许这才是真的他，只是因为萧云才变得那般温柔，慈善。

现在的漱芳斋和萧云在的时候俨然是两个世界，昏暗，死寂。

明月从御膳房端来的那碗面已经凉了，坨了，乾隆坐在房间里，就那么木然地看着萧云的画像。

原本是为了寻她，他下旨让班杰明画的。

这一年里，班杰明花了无数张她的画像，他也盯着看了无数遍。

悲情相思苦，思卿新常绿，爱恨交织间，家国天下沉。

春风又起京城，绿映柳岸，红生桃夭，烽烟半卷黄沙。

追忆昔年，言笑晏晏，少女独坐窗前，墨落纸上相思熬过几个春秋，

一张书，铁衣深埋骨未寒，遥闻花嫁葬长风。

二张书，愿卿如许长安康，春暖花开复相见。

三张书，梦回初见思断魂，不见当年入心人。

惘回顾，不可追。

“云儿，纵使此生不复相见，你也一定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布满了泪痕。

已经一年了，萧云的名字依然是扎在乾隆心中最狠，最深，最痛的刺，他不是没想过放手，没想过成全她的自由，可是放下这个词在心底说了一万次，却依然忍不住回头对她挖空心思。

回忆拉回从前，还记得她刚入宫时，那时候她说只想待在他的身边，他见不得她受一丝委屈，他宠她，爱她，她想要的，他都送到她眼前。

乾隆很想知道她离开的这一年有没有想过他，在她走后，他总是彻夜难眠，用烈酒麻痹想念，可是她呢？

他苦涩的笑着，从前的回忆有多美好，如今在他的心里就有多讽刺。

明月大着胆子上前将桌上已经凉透到不能吃了的那碗面端走，从小桌子刚刚从御书房里拿回来的食盒里取出热腾腾的膳食和点心，“皇上，多少吃一些吧，如果格格看到您现在的样子，指不定多心疼呢。”

“她会心疼？呵！她怎么会心疼呢？她的心怕是石头做的，朕怎么捂都捂不热。”他的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

他想她，真的好想她，发了疯的想她。

一边崩溃，一边自愈，反反复复。

一边说放下，一边又无可救药的想。

萧云仅仅是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半年，仅仅是半年而已，对乾隆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

长到足以让他念念不忘。

明明同一片天空下，他就是找不到她，就是找不到她的踪迹，甚至都没有一丝的消息，一种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啃噬着他。

他和她，同一个月亮，不同的月光。

他和她，人海里回望，人海里迷惘。

他和她，从人海茫茫，走到了散场。

即使他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他依旧找不到他的姑娘。

空荡的房间里，他颤栗地发出如动物般的悲鸣，那猩红的眼里是尖锐浓重的情意。

思而不语，念而不忘，想而不见，爱而不得。

少时曾许落子无悔，如今回首，已他山折梅。

他山折梅不是梅，落子无悔终是悔。

原是折梅，实是忏悔。

如果他和她之间不曾有过血仇，如果她的父母不是死于他手，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没有那场文字狱......

“云儿......”看着那张栩栩如生的画像，他的眼底浮现了一抹绝望。

倏然，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狠厉了几份，似要将画像中的人盯穿，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握。

一想到萧云如今下落不明，不知她身在何方，在何人的身旁，万一......

乾隆顿时脸色难看，呼吸紊乱，那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又再度涌现。

下一秒，就只见乾隆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挥在地上，情绪开始失控。

桌上的东西应声落下，碎片四分五裂。

房间里一片狼藉，能摔倒的东西都被摔烂了。

瘫坐在椅子上乾隆心间的暴躁并没有因为摔东西而小腿，反而更变本加厉了。

消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森的颓废感，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

他熟练地捡起地上的碎片在抬手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看着血红渗出，他才只觉得体内不停沸腾的暴躁慢慢地平静了几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开始伤害自己了。

这一年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得不自控，尤其是在萧云失踪半年后，这样的情绪越来越频繁。

鲜血淋漓，绝望无助......

“云儿......云儿......”

“朕一定会把你找到的......”

眼泪从他的脸颊上缓缓滑落，摔在了那张属于她的画像上。

......

十八年前的是非恩怨，生生折磨着萧云和乾隆。

宫里宫外，爱被窒息在冰冷的过往里。

想要沉疴散去，绿肥红瘦，想要彼此的眼眸只为彼此停留。

可偏偏山高水长，道阻且长。

多深的债啊，十几亿人口中相遇。

多薄的情啊，两个人分隔两地，却只能远远遥望。

放不下但是不能见面，深爱着可是不能拥抱。

......

“皇上，李大人求见！”小路子的声音在外面想起。

闻言，乾隆空洞的眼神瞬间染上了一抹亮光，他起身，踉踉跄跄开门，从房间里出来。

“是有格格的消息了吗？”他急忙开口问道。

“皇上恕罪，臣等前几日在岭山县发现了格格的踪迹，但是晚了一步，臣等赶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跪着的人战战兢兢的回答着。

话音刚落，乾隆抬脚便踹在了李大人的身上，“废物！一群废物，没把人给朕带回来，你该死。”乾隆开口，勾出冷血的笑。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格格聪慧机敏，功夫又不低于常人，她若是想躲过官兵的追捕，简直轻而易举，有好多次，明明已经有了她的行踪，却还是被格格甩开了，对付还珠格格，臣等实在是有些棘手......”

乾隆沉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只剩一片骇人的冷意。

良久后，侧身，看向小路子，凤眸微微眯起，冷锐如芒。

“小路子，京城会宾楼，给朕宣旨。”

......

皇宫里，萧云生辰的那一天，他在漱芳斋的院子里为她放起了漫天的烟花，只因去年她看着城外四起的烟花眸光熠熠。

“云儿，这一年，朕惩罚了自己，你多保重。”

很可惜他没成为她的意外和偏爱，但她却成了他的爱而不得。

悲莫悲，生别离。

乐莫乐，心相知。

“云儿......朕一定会找到你的。”乾隆在心中执拗地说了一句之后，闭上了眼眸，眼泪从眼角滑落，那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映照了心底最痛的角落。

低沉的声音似是忽远忽近，又似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