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收拾完碗碟,转身,看到乾隆已经依靠在床上了,想必是伤还未好今日又因为哥哥的事出门,身上的伤又加重了。
还好,药总算是吃下去了,也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然而,就在她的手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响起:“云儿,你能服侍我多久?”
“直到你伤好为止。”萧云没有回头,她怕会被他的那双凤眸蛊惑。
“仅仅是伤好吗?那我希望我的伤好得慢一些。”语气染着几分眷恋。
“那这样岂不是浪费了我辛苦给你做的药糕?”
“也是!”
“老爷早些休息。”
出了门的萧云将手中的碗碟送回厨房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推开门,便察觉到房间里有人,她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问道:“谁!”
“啪——”屋内的蜡烛被点燃。
“云儿,是我!”
熟悉的声音随着光线响起,她紧绷的身子顿时松了大半。
熟悉的身影,依旧是一袭浅灰色的锦袍,不是别人,正是傅恒等人找了整整一天的萧剑。
“哥?你怎么这么时候来了,不会被人发现吗?你知不知道傅六叔他们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萧云将门锁好之后,急忙来到萧剑的身边。
“云儿,你听我说,明日黄昏,你将那人带出客栈,他被我打伤了,趁热打铁,这是复仇的最好时机,那日我便看出,他对你不一般,你约他出门,他一定会出去的,只要你将人带出去,我便能让他有去无回,我看过了,这客栈之中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很多暗卫,尤其是他的房间周围,想要在客栈中行刺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旦出了客栈,我便能想到办法。”
“哥,非要这样吗?你知道的,他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一直都在吐血,真的要这样趁人之危吗?何况......何况,当年之事,你也才四岁,这其中各种是非曲折,黑白难辨,是不是另有隐情也犹未可知啊!”萧云说完之后眼神略显慌乱,随及低下了头,不敢和萧剑对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替那个人说话,你有没有想过枉死的爹娘和萧家十九口人的性命。”萧剑失望的质问道。
“哥,当年之事你我接不知情,我们也是从叔父的口中得知,你能确信叔父说的就一定是真相吗?我在皇宫待了半年多了,在我的眼里,他和你们口中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或许......或许他是身不由己呢?”
至少,她和他经过差不多一年的相处,经过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并不是那么的残暴,那么的不分善恶,视人命如蝼蚁。
一个残暴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老百姓连连称道,怎么会有【国有乾隆,国运昌隆】这样的字眼,怎么会所到之处政绩斐然。
一个残暴的人又怎么会对她那般温柔,那般宠爱,那般放任。
“身不由已?你居然为这样一个恶贯满盈,满手沾满鲜血,将别人推进地狱的人说话?”萧剑修长的手极慢,极慢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看向对面有些失魂落魄的自家妹妹。
“不过半年多......”萧剑嗓音呢喃,“你就可以这般堂而皇之的将他的满身罪孽揭过,就可以将铮铮事实,血海深仇变成你口中的身不由已,另有隐情,嗯?”
萧云低头不语,紧咬着嘴唇,她感受得到哥哥潜在的怒气,声音越轻,代表他越是生气。
“哥,我不是......只是.....只是不想我们杀错了人,报错了仇,他是个好皇帝,更是......”
萧剑唇角冷勾,“有意思,当初我让你离开皇宫,你说要取得他的信任,与我里应外合,而今,信任取得了,你的心也丢了!”
“萧云,我再告诉你一遍,他和我们之间是血海深仇,我们的爹娘都是死于他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动了什么心思,你最好给我死了这条心,只要是我活着一天,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哥哥,我就绝对不会容你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的。”
萧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余光看向哥哥,只见他面无表情,拨盖吹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
她的心犹如跌进了万丈深渊。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胸口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一样让她喘不过气。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苍白胜雪,她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云儿......”
萧剑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到底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他怎么能不心疼呢?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但是唯独这件事,不可能。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越陷越深。
她怎么能对仇人动了情呢?
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妹妹踏进大逆不道的深渊。
想要伸出去给她擦泪的手只能在袖袍下暗攥成拳。
看着她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绝望空洞的眼神,只需一眼,萧剑便知道她此刻陷得有多深。
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欲要责难,但归根结底也是他的错,如果他能将报仇之事一己担起,是不是妹妹就不会这般难过。
他曾经答应过娘亲,会好好照顾妹妹,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可是大仇未报,如何喜乐!
“好了,别哭了,还像个小孩子,等到大仇得报,哥哥一定替你说一桩更好的婚事,云儿大了,也该嫁人了!”
萧云摇头,“我不要......”
“哥哥明白,朝夕相处的人最是容易产生感情,但,你要心中有数!哥哥也是为了你好,陷的越深越难出来。”萧剑起身拂了拂衣身,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谁让我们是萧家的子孙,是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唯一的幸存者,我们理应为那么多鲜活的生命报仇雪恨,我知道你很难,但不得不做!哥哥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随及再一次翻窗隐入夜色中。
房间霎时间变得安静,只是隐隐听得压抑的呜咽声。
现实是尖锐的礁石,割得人遍体鳞伤。
她像是置身废墟,独自一人,举目无望,带着无力感灭顶而来,逼得她想大哭一场。
进不得相合,退难得相忘。
他对她那般坦诚相待,为何她对他总是充斥着谎言。
一想到他的伤还未好,一想到他那般深情的眼眸,一想到明日不得已的谎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若论宿命,是爱诛杀了爱,是理性诛杀了坦诚。
可......她不知......
别论宿命,无缘何来羁绊。
情何为悲?
一生挚爱渐行渐远。
骨肉至亲阴阳相隔。
少年之交分道扬镳。
她和他终有一天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