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
森林中弥漫的血腥味让约书亚不由得皱起眉,透过黑压压的树林间隙,他看到不远处传来的火光。
现在是深夜,森林中宁静的小村庄中却灯火通明。
村庄外围是一片农田,田间作物已经成熟,但农地此时一片狼籍,全是战斗的痕迹,几个标有猎人协会标志的帐篷驻扎在田边。
约书亚朝帐篷走去。
“你来了。”一身西装的诺布从帐篷中走出来。
约书亚跟他打了声招呼,便单刀直入的问道:
“发生了什么?简讯上只说窟庐塔族出事了。”
诺布神色凝重:“被灭族了,活捉后绑在前面的空地,眼睛都被挖出来了。”
他的解释很简短,但描述的场景极其残忍,灭族这个词让约书亚脸色阴沉了几分。
“谁干的,是…黑道吗?”
“不是,是幻影旅团,从流行街出来的,最近刚升级成B级的盗贼团伙。”
约书亚在猎人协会网站中看过他们的资料,他冷冷的笑了下:“大概又要升级了。”
“是,萨莱他们正在取证记录,回去递交报告后就会正式更改通缉等级。”
约书亚对猎人协会繁琐的流程不感兴趣,他看了看不远处在忙的几个猎人,问道:“那么,你叫我来是做什么?这里看来不需要我,除非是协会要追缉幻蜘蛛。”
以约书亚对猎人协会的了解,协会目前没有想要出手的想法,即便升到A级通缉犯,内部资料中也需要翻好几页才能找到,更何况,他们来自流行街的立场也足够微妙。
诺布的答案却出乎约书亚的意料。
“还有一个幸存者,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约书亚愣了愣。
诺布继续说下去:“你知道近期通过的少数民族保护条例,协会有义务保护他们,窟庐塔族是一个很好的展现例子,我们觉得最适合作为他的监护人。”
“你们?”约书亚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脸色却并不好看,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诺布却仿佛没有听到,推了推眼镜,继续用公事公办的口吻答道:“老师对于那件事依旧耿耿于怀,他受了打击,现在还不愿意收新的学生。”
约书亚:“……”
诺布的手机传来简讯提示音,他拿出手机瞄了一眼,随后递到约书亚面前,那是一封许可邮件。
“给你发邮件后,我已经写了监护申请,现在通过了。”
“这算先斩后奏吧…”约书亚忍不住抱怨。
“一切流程都是合规的。”
“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
“这不是流程的必要部分。”
“……”
约书亚看了眼依旧正直的同事,最终叹口气,选择了妥协。
“那个孩子在哪里,我先去看看。”
被灭族的窟庐塔族遗孤……他确实,没办法放下。
“在那片空地,他不愿意离开。”
……
……
这片空地应该是窟庐塔族主要活动祭祀的地方,约书亚还未走近,便做出判断。
村落房屋是围绕空地而建,说是空地,周围种的树、以及树上绑着的装饰性彩带都说明,这是被精心维护过的。
此时的空地已经被填满,全是尸体,白色的裹尸袋装好,一个挨着一个,一排11个,一共10排,剩下的,被间隔地摆在一旁的树林间。
里面的人在生前有高矮胖瘦、年幼衰老之分,但袋子足够大,所以尸体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金发孩子跪坐在其中一个裹尸袋旁边,协会的工作人员路过时,尽可能绕开他,不去打扰悲伤中的孩子,但又忍不住投以同情的眼神,叹气或是窃窃私语。
“太可怜了。”
酷拉皮卡听到了那些声音,但他并不理会。
约书亚轻轻走到孩子身后,半蹲下,从后面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孩子的手并不干净,指甲中都是泥土,还有很多擦伤。
“他们已经死了。”
酷拉皮卡颤抖了下,他没有回答,只是麻木的任由对方拉着。
约书亚伸手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周围传来小声的惊呼,有工作人员看不下去,想要阻止,却被诺布拉住。
诺布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约书亚的方向。
裹尸布是从中间拉开的,一只女人的手露出来。
约书亚拉着酷拉皮卡的手,触碰女性尸体冰凉僵硬的皮肤。
酷拉皮卡挣扎起来,他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转过身直接揍在对方脸上。
“你…混蛋……!”
那个人抓的很紧。
“好好看清楚他们。”
约书亚的声音很温柔,但又十分的冷,里面透露出的强硬和他手上的动作一样,完全压制着酷拉皮卡。
“它们叫做尸体,就是死掉的人,你看,它们的皮肤很冷,皮肤下面的血管没有血液在流动……
这是因为心脏停止跳动,所以没有体温。
它们的关节也开始僵化了,姿势会很不自然,你感觉到了吗?”
身后的人拉着酷拉皮卡的手,让他贴上那只苍白的手。
一点一点,顺着皮肤纹路抚摸着,按压它的手指关节,将酷拉皮卡那只小许多的手,塞进尸体的掌心。
是妈妈的手,以前她牵酷拉皮卡时,他总会嫌烦。
那时,酷拉皮卡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有着温柔声音的人,说出来的内容却十分残酷。
“你明白了吗,他们是你的家人、朋友,但是他们也是尸体,是死掉的人,是死肉,好好看清楚了,他们现在的样子。”
酷拉皮卡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一直抓着他的那只手也无声地放开。
他颤抖着、主动抚摸过苍白僵硬的手。好冰、好冷、好可怕的感觉,不像妈妈的手……
“看清楚。”
身后的人打断酷拉皮卡接近崩溃的思考,他的语气严厉。
“…看清楚,然后记住这一切,触感、气味、颜色,你现在的感觉,越是害怕的时候,越要去看,去感受。
只有你能记住他们,不仅是他们活着的样子,还有变成尸体后的样子,它们马上就要被安葬了,它们想要被记住。”
这个声音仿佛有魔力,酷拉皮卡顺着话语,最后一次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也是今晚第一次抬起头,缓慢地、仔细地看着周围的尸体,他的同胞们。
成长是什么感觉?每个人的回答不同,酷拉皮卡的答案是:很冷。
是尸体的温度。
……
最终,他回过神,看向身后的人。
拥有温柔声音的人,是一个15、6岁的少年,他的头发是耀眼的银色,就像满月时照耀在溪水上的月光。
约书亚看着面前的孩子,笑了笑,温和的笑容中没有让酷拉皮卡讨厌的怜悯。
“我叫约书亚,是猎人协会指派给你的临时监护人。”
他的手再次握住酷拉皮卡的手。
温暖的、柔软的、在人生经历巨变后,酷拉皮卡第一次感受到的……活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