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京城运河附近茶坊里

这地方到底不比京城中的雅间茶舍不缺名茶，不过本来么，这地方也算不得什么谈笑有鸿儒的风雅所在。陈御史在这儿，是多少有些不适应的。

“盛四姑娘还真是随遇而安，”不过他是当老了官的人，不会轻易表露所想，“如今这一遭，姑娘是出力不少的。”

墨兰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这一下，陈大人可是真的铁骨铮铮，不媚不谗了，当得起‘文人风骨’四个字。”

她说得自然是陈御史参奏盛纮时候跟顾廷烨对上且端然不惧不落下风的事，事实上这一点全然是在他们计划之外，本来陈御史帮墨兰也是侧面替自己的座师章大人去倾轧政敌：盛纮的座师钱大人与章大人是一直暗中较劲，他们作为学生打头阵也是应当应分。

不过这次连带着跟从龙功臣过了招，让皇帝罚了顾廷烨力保的人，陈御史在自己党派里的威望也是颇有提升，是以他难得的纡尊降贵过来接墨兰这个落魄闺秀。

他也可以用墨兰来刷名声：刷他爱惜才女的名声，顺便做实盛纮卖女求荣为父不慈的名声。

他的算计墨兰自是看得分明，但她并不介意：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上谈判桌，没价值的人只配当棋子，甚至于是当棋盘。

“陈大人，”墨兰不紧不慢的打开一张满是字迹的小纸条，“大人以后，一定会把长安建安全都沾上一沾的。”

正说着话，一阵风吹过来，墨兰撒了手，那纸条也就随着风走了，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就落入水中，再寻不到踪迹。

马车上

陈御史幽幽发问，“方才在茶舍里人多，怕姑娘抹不开颜面，如今老夫多问一句，姑娘和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到底是怎么样的？”

说起来这个八卦能传起来还得多谢盛明兰那张破嘴和她那不该有用时候非常有用的想象力，不过墨兰这个时候显然是不知道的，她略一回思，道，“君子之交吧，到底年少相识，我落魄时候，也就他肯出手帮我一把。”

陈御史又问，“那他和令妹呢？就是原本永昌侯府六公子的大娘子，现在顾将军的贵妾。”

听说盛明兰给顾廷烨当了妾，墨兰还是愣了下的，这段时间信息不少啊……

“他与盛明兰么……算是少年旧事，不过大抵现在在他那儿，是少年错了。”摊上盛明兰到底不是什么很拿得出手的事，所以墨兰浅浅替齐衡描补了下，话也说得不算十分清楚。

陈御史点头，“这就是静安皇后诗里写得‘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了。”

墨兰也没接话，反而是岔开了这个话题，“大人如何就觉得，我一定会回来呢？”

陈御史笑了笑，“老夫从家徒四壁到如今挣下来金玉满堂，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再到京城时候，墨兰心里有种莫名且不真实的感觉，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小接收到的教育告诉她要为家族着想，可她的家族已经杀了她的母亲，还要杀她……

不能给她提供庇护还要反过来吞噬她的家族，不如毁去，墨兰心里如是想着。

她还是住在玉清观，每天起来，拜的是脱俗入圣的三清真人，求的是本该与她荣辱与共的家族的灰飞烟灭。

这一次墨兰不再像上次在这儿时候的深居简出最怕熟人了，这一次，她甚至有些期待盛纮上门的那一天。

很快，墨兰就再一次见到了熟人。不过不是她隐隐期待的盛纮，而是齐衡。

墨兰现在也没有了先前落魄时候见着他的难堪了，甚至于还能与他谈笑几句，就如相知数载的老友一般，“小公爷真是稀客，我也是没想到有一天能跟你坐在一起品茗谈笑。”

“京城流言蜚语越发过分，说起来也是我识人不明，带累了四姑娘。”要是问现在齐衡想做什么，那他一定会回答：想回到学堂时候，掐死那个为了盛明兰茶饭不思的自己。

盛明兰顾廷烨，这两位真的是……加起来没读过几本书，却都是造谣高手，而且居然还是各造各的不商量一下的么？现在京城里的绯闻男主角倒是很固定，就是齐衡；至于女主角嘛，一种说法是盛明兰，说辞大概是齐衡近期参奏顾廷烨就是对盛明兰余情未了，至于说没娶她，一来是因他本人性子软弱，二来是嫌弃盛明兰嫁过梁晗；还有一种就让人很无语了，则是在有鼻子有眼的传齐衡与墨兰不清楚，甚至说墨兰停在徽州檀香寺那段时间里，二人如做了夫妻一般。

墨兰听了，只是淡淡的说，“流言流言，便是无根之言，既然无根无凭，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齐衡看着墨兰平静得没有一丝裂痕的面孔，“四姑娘好心性……”

因为荣飞燕的事，他很清楚的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他甚至怀疑墨兰急急离京也有盛明兰不停地把墨兰跟他扯在一起的缘故在，不想墨兰竟是能淡然处之。

可再转念一想，有些人便是靠一个念头撑着，可以暂时无坚不摧，待如愿以偿之后……只怕如今云淡风轻揭过去的一切，都是困住她的精神沼泽。

这么一想，他便多说了一句，“四姑娘……虽说如今说什么都实在为时尚早，但……我还是希望此事过后，姑娘还能有兴致画一回江头潮平两岸阔……”

墨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