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二房不安静（上）

初晨鸡鸣，已是大年初一，外面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露出一丝丝春意。沈宝琳睁着圆溜的大眼睛怒瞪沈宝欢，她已经出生好些天了，视力在慢慢发育完善已经看清近物，沈宝欢的手不停地向沈宝琳挥舞，沈宝琳也不甘示弱利用刚学会的脚蹬之术踢打沈宝欢，别看有一层厚实的包被裹着，沈宝琳发挥起洪荒之力来那是连包被都带着动。

大早上沈宝琳睡觉不老实，一脚把旁边的沈宝欢踹醒了，这小姑娘睡得正香，说不定还在做着美梦，冷不防被妹妹的一只脚推到了现实里，可想而知那起床气有多大了。

按理说两岁的孩子被吵醒，看到身边没大人在，应该会大声哭闹才对，偏偏沈宝欢不按套路走，直接一掌狠狠拍在襁褓上，隔着被子都能让沈宝琳疼醒过来，可知道她有多用力了。

或许是出于前世的本能反应，沈宝琳没有哭闹直接就和沈宝欢干起来，她前世就是个有仇必报，而且就喜欢自己当场报仇的人，还不喜欢别人帮她报仇。

两个稚龄儿就这样互相殴打，沈宝欢嘴里还不停的念着：“让你踢我”，沈宝琳怒气值直线上升，靠，欺负小宝宝不会说话是吧，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一个打，一个踢，谁也没哭闹引大人来，直到沈宝欢不小心打到睡在沈宝琳旁边的沈宝嫣的脸，小姑娘被打醒，顿时大哭起来，她一哭把另外三个小姑娘也哭醒了，哭声引来了奶娘。

只见奶娘急匆匆从隔壁的厢房跑进来抱着各家姑娘哄着，沈宝欢两姐妹的奶娘们一进门就见她两在打架，急忙把姐妹两分开，沈宝琳拼命的针扎，似乎要跳出奶娘的怀抱和沈宝欢拼个你死我活，沈宝欢也冲着沈宝琳大叫，奶娘怕沈宝琳掉下来就死死的抱着。

沈宝琳心想：这还了得，本宝宝还没长大就挨打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小八姐，你给我等着，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此仇不报非君子。

老太太梁氏的主卧在最里间，而姑娘们睡在与荣寿堂相连的耳房内，须得经过荣寿堂正厅才能到老太太的主卧。

自从老太太把小孙女接来荣寿堂照顾之后，用一句话“我把孙女们接来照顾，奶娘定然是要跟来的，老太爷在这住着也不方便，不如老太爷这几年先去平安院里，等到孙女长大搬出去了再回来罢”把老太爷赶到后院几个老姨娘的住处了，可怜老太爷才回家住了几天老巢就被老妻用几个小孙女们赶走了，偏偏他还反抗不得。

沈宝嫣等四人的哭闹惊动了老太太，“姑娘们可是醒了？”老太太疾步走来询问道，别看老太太已经年过古稀了，走起路来依然稳当。

沈宝欢的奶娘抱着孩子欠身回答：“回老太太，姑娘们都醒了”，老太太的贴身妈妈林氏搀扶着老太太坐到太师椅上。

老太太注意到沈宝嫣哭花的小脸上红了一块，心疼的质问沈宝嫣的奶娘：“嫣丫头的脸怎么回事？你怎么看着姑娘的？”

沈宝嫣的奶娘姓连，当年因为家里穷才来沈府做奶娘的，连妈妈带的沈宝嫣不是个调皮的孩子，但就是爱哭，她又还小也问不出她为什么哭的原因，方才连妈妈进门就发现自家姑娘的脸红了一块，仔细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连妈妈一开始也不知道沈宝嫣好端端的怎么哭了，等瞧见打闹的沈宝欢姐妹，心中就知道了原因。

还没等奶娘回话，沈宝嫣就抽抽搭搭的说：“姐，姐，姐姐，打，打”，话说的磕巴却简明扼要。

老太太已经了解了七八分，沈宝嫣是被姐姐打了，等沈宝琳的奶娘平氏将刚才进来所看到的景象一一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听完，面上带着三分恼怒，七分威严，道：“这本是你们失职，你们若是提早起来好生看着姑娘们，何至于打起来，这次且饶了你们，下不为例”。

奶娘们低头怯生回应。

老太太转眼便心气缓和下来，“好了，你们好生给姑娘们穿衣用早饭，等会儿还要随我去太夫人那请安，平妈妈把琳丫头抱到里间去喂，林妈妈，叫人传早饭罢”。

众人应是之后，各自忙活。

翠玉阁内二老爷和水姨娘正准备起床享用早饭，二老爷倚靠床头色眯眯的搂着只穿肚兜的水姨娘，水姨娘含情脉脉地看着二老爷，眼神里充满了魅惑，娇滴滴地喊“老爷”。二老爷的心都被她喊化了，抚摸着水姨娘娇嫩的玉手，水姨娘已经四十多岁了，按理说应该是女人衰老的时候。

但因为她护理得当，天天拿牛乳子洗浴，又拿一些珍珠膏涂抹保养，再加上不用向外面的农妇一样天天劳作，所以水姨娘四十多岁的人依旧如同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一般青春美丽，水姨娘又比大姑娘多了一份女人的味道，更加吸引像二老爷这样的好色之徒，再加上水姨娘惯会讨好卖乖更得二老爷的心，是以二老爷一个月里有二十天基本上都是歇在翠玉阁，剩下的十来天都是去其他妾侍通房屋里歇息。

忽然从门外传来阵阵吵闹，二老爷面上逐渐露出不悦的神情，鼻气一哼：“哼，是那个不识趣的奴才敢来打扰老爷我”。

水姨娘眼见方才和二老爷浓情蜜意的场景被破坏心中不悦，面上温和的笑道：“老爷好生歇着，妾身出去看看”。

“不必了，服侍我更衣吧！老爷我亲自去看看”二老爷起身让水姨娘帮忙更衣。

片刻后，二老爷更衣完携着爱妾开门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刚开门就见一个身着紫色布荆的中年女子领着几个粗布麻衣的婆子闯进来，水姨娘的贴身妈妈孙妈妈拼命阻拦。

孙妈妈急道：“你们不能这样，老爷和姨娘还没起呢！”

为首的中年女子一把推开孙妈妈骂道：“起开”。

二老爷见这次场景怒火涌上心头，大声呵斥这帮婆子们：“廖妈妈，你们这是干什么，如此闯入内宅成何体统”。

这为首的中年女子姓廖，她是乐氏的贴身妈妈，今日乐氏派她来请二老爷前去寿安堂陪太老爷用早饭，不想到了翠玉阁门口便被孙妈妈拦住，孙妈妈还趾高气昂的对她说：“二老爷和姨娘都还没起，待二老爷起了奴婢自会去传话的，到时姨娘服侍老爷更衣后再去用饭，烦请廖妈妈让二太太不必担心，横竖有姨娘在呢，廖妈妈请回吧！”

当时闻得此言，廖妈妈的肺都快气炸了，孙妈妈这话夹枪带棒地讽刺二太太不得宠呢！廖妈妈折回去找了几个婆子来帮忙。

这才有了刚才那乱哄哄的场面，廖妈妈见二老爷竟然动气，心里忍不住鄙夷他，今日大年初一论理是要去太老爷那里用早膳的，如今都辰时了还未起来不说，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可真是不像其他老爷，府上其他老爷一大早都在等着太老爷了，只有二老爷还在睡。

自家太太派人来催还被拦在外头，廖妈妈想起二太太这些年受的委屈，心里着实不好受，面上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老爷，大老爷等人都在寿安堂等候用膳了，二太太命奴婢来请二老爷过去，不曾想到了门口孙妈妈百般阻拦奴婢，奴婢才出此下策惊扰了二老爷”。

二老爷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大年初一要陪太老爷用饭，昨夜从年宴会归来之后他就带着水姨娘径直回了翠玉阁，两人干柴烈火一番全然把一切都忘了，若不是廖妈妈提醒了他，他压根就想不起来今日要做的事。

即便如此二老爷还是怨廖妈妈扰了他和水姨娘浓情蜜意，当即气哼哼道：“哼！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硬闯，罢了，今日回来再找你们算账”。说完，二老爷大步走去。

水姨娘拿着一件大衣追在二老爷身后，“老爷当心着凉”，二老爷接过大衣离开了翠玉阁。水姨娘站在门外目送他远去，直到二老爷的身影消失在眼里她才回房。

看着这番夫妾恩爱的情景，廖妈妈嗤之以鼻，不屑于看水姨娘和孙妈妈一眼，快步离开翠玉阁，好像这翠玉阁有多脏乱似的，水姨娘无视廖妈妈的离开，孙妈妈冲着廖妈妈离开的方向唾弃一番：“哼，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太太身边的走狗罢了。”

水姨娘没有呵斥孙妈妈，让孙妈妈去厨房拿些早饭过来。

玉台院这边二太太乐氏正一边和女儿们享用早膳，一边让廖妈妈汇报刚才的事儿，二太太的几个儿媳妇站着给婆婆姑子添饭加菜。

二太太听着廖妈妈的话脸色由晴转阴，廖妈妈说道最后有些支支吾吾：“二老爷还说，说~”。

看着二太太不悦的脸色，廖妈妈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二太太威严道：“说，二老爷还说什么啦？”

二房的姑娘们见太太生气了，纷纷不敢再动筷吃饭。

廖妈妈鼓足勇气将二老爷的话全盘托出：“二老爷说，奴婢们不该硬闯内宅，今日回来再找咱们算账”。

幌当一声，一个青花瓷小碗被打翻在地，饭菜撒了一地。显然二太太被这句话激得怒气值飙到爆发。

二太太大怒道：“那就让他来找我算账”

几个姑娘见二太太如此生气急忙站起来，廖妈妈帮着二太太顺气，大儿媳妇和三儿媳妇叫来几个丫鬟收拾一下，其他儿媳妇站在旁边皆是屏声敛气不敢乱动。

二太太的女儿沈宝茹走到乐氏身边劝道：“娘何必如此动气，老爷一贯如此，娘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呢！气坏身子可不值啊！”

“就是，娘别生气了”二太太的小女儿沈宝月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用撒娇的语气劝着。

二太太看着两个小女儿面色缓和了些，她生了两子三女，两个儿子在外院陪着太老爷用饭，平时也是常年累月在外读书做事根本不在家。大女儿在九年前已经出嫁了，身边只剩下两个小女儿。

虽说二太太的五个儿女中只有长子长女和她最像，小儿子和两个小女儿生得像二老爷，父子四人都是瓜子脸，两个小女儿唯有那双水杏眼遗传了二太太。

二太太看着两个小女儿心中酸楚，哪怕这两个女儿长得像爹也不曾在亲爹那里得过一次父爱，尤其是小女儿沈宝月，二太太又想起十二年前生小女儿的画面，不知不觉一颗泪珠滑下来。

廖妈妈见状急忙为二太太擦拭，轻轻地喊了一声“太太”，二太太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守住眼泪再次摆出威严。

“廖妈妈，你等会儿去寿安堂候着，二老爷一出门就将他请来玉台院，省的他忘了自己说的话，什么也不干就直接去翠玉阁了。”

廖妈妈担心在大年初一二太太把事情闹大反倒不好了，正要出口相劝，二房的大奶奶和三奶奶便示意她别说话。

二太太的大儿媳小乐氏发声道：“母亲，今日是大年三十，虽说是公爹的不是，可母亲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去说啊！”

“是啊！母亲要说等过了初三再和公爹私下里说道说道，些许公爹会听的”三奶奶徐氏一手扶着腰，接着长嫂的话，徐氏如今身怀六甲，二太太念她辛苦，所以众多媳妇中独她有椅子坐着，方才婆母动怒她才起身而立。

二太太闻言觉得两个儿媳妇说的在理，心里暂时先放下此事:“也好，等过了初三再说”。

二太太的大儿子娶得是她娘家侄女儿，人们都呼其为小乐氏或者大奶奶，二太太乐氏是温州知州乐老太爷的庶女，小乐氏的父亲是乐氏的胞兄，小乐氏又嫁给了乐氏的长子，两人既是婆媳又是姑侄。

二太太的小儿子在自己家中行三，所娶之妻姓徐，人们都叫她三奶奶。

其他的几个媳妇皆是庶子之妻，平日里都不敢在乐氏面前多说一句话的，只有一人除外。

二太太看了看女儿和儿媳妇，又扫一眼下面站着的庶女们，忽然把目光定在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这个少女的眉眼生的与水姨娘有八分相似，又有着一张肖似二老爷的瓜子脸。

看着少女的模样，二太太有些厌恶，厉声道：“十姑娘也是，平日不好好劝你娘好生盯着老爷，别只惯会勾着老爷不干正事。”

这名少女是水姨娘生第二个女儿，名叫沈宝容，此刻沈宝容低着头心里委屈，她如何没说过她娘，可她娘不听她的也没法子。

“太太，姑娘是女儿家有些话也不便说的，况且姑娘就算有那个心，那又作为女儿家哪里好说父母闲话的”一名女子婀娜娉婷地从庶子媳妇中站出来，走到乐氏跟前说了这一番话。

刚才说庶子媳妇们都不敢在二太太面前多说一句话的，但有一人除外，这人正是水姨娘的亲儿媳妇小水氏，小水氏是水姨娘的内侄女，家境贫寒却因为嫡亲姑姑是二老爷的爱妾得以嫁入沈家，且正好是嫁给了水姨娘所生之子。

小水氏见自己嫡亲的小姑子被二太太为难本不想说话，但又想到万一此事传到水姨娘那里她不为小姑子出头，少不得挨一顿说教，再者因水姨娘得宠她也从未怕过这位嫡婆婆，故才站出来。

二太太看到生的和水姨娘一样狐媚的小水氏，又想起四个月前小水氏刚出了月子就和她的儿媳妇争抢二房的管家权，心中更是厌恶。

二太太想到了什么，轻蔑的说：“丘二爷房里的斐姨娘这个月要生了吧？二奶奶可得上些心”。

这句话简直刺疼了小水氏的心，正所谓杀人诛心莫过于此吧！小水氏的丈夫叫沈祎丘，乃是水姨娘所生的第一个子女，家中排行第二，故又叫丘二爷。

这位丘二爷共有一妻三妾，妻妾共生四子两女，其中正妻小水氏生的两子一女，三个妾生两子一女，这四个妻妾中丘二爷最宠幸的人除了小水氏以外就是这斐姨娘了，三年前这斐姨娘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又身怀六甲。

若是这斐姨娘这胎生的是个女儿倒还好些，可就怕她再生个儿子以后难以对付，为此小水氏趁着斐姨娘怀孕给丘二爷又纳了个小妾，可她终究是女人哪里愿意与他人共享一个丈夫，但又为了分斐姨娘的宠只好这么做。

如今二太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水氏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二太太不再看她，对着众人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带姑娘们先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众人一一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