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巾凡日记:
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焦虑症这种怪病,当我真正患上,我才明白,这是一个很痛苦的病。
我的人生,就在心悸发作那一刻开始,逐渐坍塌。
治疗的过程极其痛苦。
吃不完的帕罗西汀和布洛芬,偶尔还会喝点土方中药。
刚开始的时候,吃药还能缓解,晚上睡觉不会头痛,也不会半夜梦中惊醒,情绪也很稳定,没有易怒烦躁。
于是我开始偷偷戒药。
可笑吧。以前你让我戒烟,我说戒不掉,现在却能说一不二的戒药。
睡了几天好觉,或许我太高看自己,戒了药的缘故,又开始心悸发作,胸闷气短,手脚发麻,像水泥浇进喉咙里,闷的窒息。
最严重时,下腹伴着剧痛,大脑像被解剖,摔倒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甚至打开录音说遗言。
我觉得可以撑过去。也觉得这只是一个小病小痛而已,不足以让我堕落。
那天吃了两粒布洛芬才安心睡去,这药的副作用很大,吃完晕乎乎地能睡很久。
那几天是我最舒心的日子。
而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被惊醒,心慌的睡不好觉,头痛的想自杀。
医生告诉我,焦虑越来越严重了。心跳太快还引起了心脏方面的问题,中度心肌缺血。
我问医生这个病严重吗,他说比较严重,再拖下去会成冠心病,会引发心脏猝死,会心脏骤停。
于是我开始接受物理治疗,叫什么电休克治疗,每周三次。
四个医生围在我床前,告诉我放松,接着给我注射了麻醉,让我好好睡一觉。
醒来时,李姣告诉我睡了整整一下午。
这个疗法配合吃药,很有效果,只是我时常会望向窗边发呆。
一盯就是好久。
那天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你还是记忆里的老样子,那张娃娃脸也不见岁月的痕迹,留起的卷发也很漂亮,温婉大方。
我们是有多久没见了,我快忘记了。
江何,你总说,我不喜欢你。其实不是的,我很爱你。
江何,你会因为那天我凶你的话感到生气吗?如果会的话,我很抱歉。那天我没忍住告诉你,我很想抱你,吻你。
是真的。
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你默默喜欢我这么多年,我想要给你一个好的结局。
可我现在这样,能给你什么。好的伴侣,不应该因为私欲将其拉入深渊。
治病已经花费了所有积蓄,让你为我牺牲,为我放弃自己的人生,我不想,也不要。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我放过你,你就走你的路,不要为我停。
其实说真的,我这一生太模糊了,抽到一手烂牌,打的更稀烂,没有父母疼爱,生活好不容易能过的好一点,又备受打击。我敬畏生命,饱含热泪,搞不清为何是这般结局。
……
那天做完治疗,我突然回忆起大学时光。
我在长廊看见你笑,心里莫名悸动。你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加你QQ的时候,我就动了和你在一起的心思。
所以我们错过了多少年?
后来樊菲警告我,让我不要伤害你,她说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对。
迄今我依然觉得,她说的很对。
我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我配不上你。
……
江何,我最近时常健忘,小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庆幸我还能记得你。
你送我的菩提手串一直戴在腕上,我很喜欢,洗澡也不想摘,每摸到它,会很安心。
我可能要食言了,对不起啊。我去不了西藏,也活不到一百八十岁。
……
我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很模糊。
梦里你问我,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没回答。
醒来之后一身冷汗,心跳飙地飞快,再一次昏迷过去。
我想,应该不会了。
……
奇怪,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在等我,可我不记得了。
每当这种感觉席卷而来,我就会下意识抬头看天空。
貌似有人告诉我,想念的时候,就看看天空,因为我们看的是同一片天空,可我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向日葵了。
我不记得了。
……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块疙瘩。无法言状地,悲伤。
……
2.
季茨林:
看见新闻的时候,我刚随老师下手术台。
同事还在科室讨论事件的恶劣性,惋惜少女的生命。
他们在科室说这些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当我听见视频传出机场二字的播报声,我瞬间慌了神。
我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无法接通。
我开始心慌。
急诊打电话给老师让去待命就诊,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机场被歹徒捅了好几刀,瞳孔已经放大。
我下意识地去看网络传播的视频。那件棕色风衣,让我一眼认出了你。
真的是你。
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看完那段视频的。腿很软,一瞬间身体如同没了骨头瘫软在地。
不是说好下次见面吗?
不是说好了,下次见面你要还我人情么?
你还有很多顿饭没请我吃,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为了不想请我吃饭躲起来。
小气鬼,别闹了。
……
江何。
阿姨转来首都医院的时候,我听见江叔叔和你打电话,那天我很开心,因为我和你又有了交集。
在你离开首都之前,我已经和老师请好假了,我打算去找你,在华中待上半个月。
我认真思考了很多,我想我的未来里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想做你生命中若有若无的小插曲,我想成为的,是你生命中最完美的那部分结局。
即使你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你不愿意来我的世界,我就去你的世界找你。
总要有一个人妥协的,对吧?
这些年来,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伴着你,以樊菲的名义给你送节日礼物,给你送周杰伦演唱会门票,给你送mp4随身听。
我害怕你觉得我在打扰你的生活,害怕你拒绝我。所以没和你说真话。
对不起,江何。
可此刻我很后悔,后悔没有亲自送你去机场,后悔自己犹犹豫豫,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表达爱意。
在医院的那个夜晚,你在我怀里哭地悲恸欲绝,那时我在想,我学医的初衷是什么,不是对生命的敬畏,也不是心之所向。
是因为——无意听樊菲说起你母亲在未来患癌去世,是你心里无法跨越的一道坎。
我想抓住你的阴影,抚平你心里那道曲折的坎,让你的人生从此只剩下快乐。
……
如果没人能照顾好你。
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
春夏,我向来是一个理性的人,理性看待所有事与物,但这些年,过得浑浑噩噩,没办法对你理性。
这七年里,我时常在梦中见到你。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是穿着粉色的连衣裙,依然是一头温柔的长卷发。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依然吵着要送我回家。
那些梦境中的你,依然挽着我的胳膊,依然笑容浅浅地对人炫耀着说,不好意思我老公不允许呢。
室友说,我许多次睡着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猜一定是你想我了,所以来梦里找我,对么?
春夏。我很想你。每一天。
忘记和你说,江叔叔身体很好,我成了他的干儿子,小老头过的无忧无虑,你不用担心。
我们每年都会去看你。
叔叔和我一样很想念你。
……
春夏,江叔叔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了。
我没敢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都过去了多少年了。你身上的味道,你笑起来的感觉,你瞳孔的颜色深浅,你看我时的眼神,我都忘不掉。
有时我想忘记,但这些记忆像树藤一样以心脏为据点蔓延扎根,我说了不算。
今年我三十一了,春夏。
不知不觉中当上了副主任,在首都城小有名气。
闲暇时候还有几个采访。
那天记者朋友问我,男人三十而立岁,为什么不选择成家?
我愣了半天,笑笑说,有些事留住了我。
原来你离开我有这么久了啊。
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不知道你看见我三十岁的样子,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和我在一起?
你在的话,看见电视里的我,会替我开心的吧?
你在的话,每天早晨喊醒我的就不是冰冷的闹钟了。
你在的话,我们一定会有个可爱的女儿,在客厅闹着叫爸爸。
你在的话。
……
三十八岁了。
生日快乐,春夏。
以前和你说,你三十八我也喜欢,如今真到了三十八岁的年纪,还是喜欢。
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我长了点白头发。记得实习那几年,你总和我说,改天再见。可医院一别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一面。
现在你已经十七岁了吧?
学习辛苦吗?作业多吗?还爱喝红豆奶茶吗?
我好像太多话了。
江叔叔身体很好,除了血压有点高,其他无碍。自由自在的小老头,这两年总是吵着嚷着让我带个女朋友回家。
我时常会幻想,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里,我再等你两年,等你上了大学,让我遇见你的话,我就带你回家。
所以春夏,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号,让我心里有个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