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江何准备回去，起身拿东西时，才发觉亲手做的情侣T恤还没给他，便拨通李巾凡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秒，音筒传出一阵女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江何咬了下嘴唇，不安的情绪如同一记闷棍，狠狠的落在心里。
她继续打，回应她的依然是机器声。
江何似乎在原地思考了会，看了一眼时间，不算太晚，决定打车去安置大学给他送衣服。
安置大学在郊区，离市内有一段距离，平时坐公交需要一个小时，打车时间折半。
下了车，江何特意在校门口停留一会，挑了只豆沙玫瑰色口红涂上，显得妆容和谐不少。
江何走在安置大学的小道上，以前她总爱挽着樊菲走这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一走就走了四年。
再度踏上这条路，竟有种置身事外的错觉。
安置大学校门进去，走过一片山茶花灌丛，就到了宽阔的篮球场，篮球场和足球跑道挨在一块，足足有一个体育中心那般大。
江何不知道李巾凡去了哪里，给他发了条微信。
江何：你在哪？
不出意料地，微信没有一丁点消息。
江何看着对话框，吸了一口气，正头疼去哪找他时，微信“叮咚叮咚”响了两声。
她滑到主页，是樊菲的消息，点开一看，两张图片。
小路这一块的信号特别差，图片持续加载了两分钟，等的江何这个急性子直跺脚。
图片加载完毕，逐渐变的清晰，江何面色凝重，猛然睁大双眼，整张脸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樊菲又发来一句话：我操！！春夏什么情况啊？你和李巾凡分手了？
江何还沉浸在震惊中，抽不出多余的心思回复她。
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图片上，李巾凡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和秦梦娇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起初她还心存侥幸，觉得黑色衣服，撞衫的人一抓一大把，直到她看见秦梦娇胸前格外亮眼的骆驼商标。
就在前两个小时，他穿着这件衣服与江何吃饭逛街，太过显眼还被一群小女孩夸帅气。
她没办法认错，也没法帮他作弊。
只是这一刻，脚底发软，胸很闷，像是塞进了一团棉絮，呼吸的艰难，这种感觉不亚似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
江何盯着图片，双指放大，又恢复原样。两张图片来回看了好多遍，脑子乱成一锅浆糊，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手中攥紧的牛皮纸袋宽大没封闭，露出那件绣着河流的黑色T恤。
江何余光扫过，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心心念念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等了他一年又一年。
现在如愿以偿，终于能大方地走在他身边，结果也不过如此。
他还是同记忆里一样，永远是那个傲然到不可一世，被人热烈追捧，行走在车水马龙之中的少年。
江何早该明白，那么喜欢追求自由与激情的人，又怎么会选择安定。没和李巾凡在一起是上天眷顾她，可人哪有每一步都走的正确呢，总有选择错误的时候。
她没法接受的是，快三十岁的年纪又被现实狠狠的上了一课。
夜晚凉风徐徐吹过，江何扶着发麻的腿，缓缓起身，她的确是个要强的人，就连发现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生穿了情侣装，也只是很平静的难过，连愤怒都没有。
她的心里，哀恸大于愤怒。
江何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风里吹了有多久，等感觉到冷意，双眼才泛红。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继续往前走，路过篮球场时，目光被热闹的氛围吸引。
江何不由地顿住脚步，停靠在路灯下，注视着篮球场上一群男生打球。
思绪逆着时光向后倒退，退到当年，李巾凡在球场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论日夜电闪雷鸣，江何从不缺席，就在黑暗中注视着，当他唯一的观众。
那时，她连送一瓶水的勇气都没有。
对视一眼也觉得奢侈。
短短几秒钟的目光，放映了大学四年的光景。
操场，对于她而言，是深深的执念，是故事开始与结束。
江何转身准备往男生宿舍边走，还没走两步，正面迎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个女生。
看上去悠闲，惬意。
像一对宿命恋人。
江何咬了咬唇，嘴上的死皮被扯下来，一阵痛意激的她眼眶有些热，冲着对面男人傻笑：“好巧啊。”
李巾凡嘴里叼着烟，呆愣在原地，错愕地看向江何，显然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并且被抓个正着。
“江何……”
身旁那女生，冲他浅浅笑：“巾凡，你们认识啊？”
李巾凡淡淡地嗯了声，朝着江何走去。
江何下意识的往后退，她现在的心脏像被蜡液一滴一滴烫到麻木。
“不打扰你们了，玩的开心，我先走了。”江何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这样一句话，她快绷不住了，眼泪马上要决堤。
她不想自己在李巾凡面前那么狼狈。
自以为潇洒的转身，步伐由慢变快，一滴又一滴的眼泪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她在心里碎念，希望李巾凡追上自己，解释清楚眼前的这一切。
最后。
在给她一个温暖又安心的拥抱。
告诉她，我爱你。
一茬接一茬的事情朝她涌来，压的脑袋炸裂般疼。江何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眼底已然崩盘，升起一片雾气，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明明晚饭也没有吃多少，胃里却泛酸的厉害。
走到背后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江何才彻底放声大哭。
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双手捂着脸蹲下去，瘦弱的脊背弓着，肩膀猛烈地抽搐。
好一会，红肿的双目重新抬起，泪还在不停往外涌，顺着眼脸流向嘴角，再滑进口腔，苦涩，发咸。
江何抬手捋一捋碎发别到耳后，用手背擦拭干净脸颊上的泪痕，作为一个心智快三十的女人，总是能快速的抑止住情绪。
她悠悠走进操场，来到主席台观众席边坐着，眼神空旷的望向草坪上约会的情侣们。
她突然想起，送他手表的那晚。
少年泪流不止的依偎在她肩上说：“谢谢你江何。”
又想到，他为自己唱《半岛铁盒》的那晚，桃花眸子笑眯眯地能溢出蜜来。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
坐了一会，手机震动个不停，她解屏看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巾凡。
“喂？”江何还是接了电话。
“在哪？”李巾凡言简意赅，带着点着急。
江何顿了片刻才告诉他：“操场。”
电话里沉默的诡异，江何也不吱声，冷战，她的拿手绝活。
片刻间，一道高大的黑影降在她面前，目光森然冷峻：“怎么坐这？”
江何抬眸，将手里的牛皮纸袋给他。
李巾凡接过瞥了里面一眼，很意外：“衣服？”
貌似他一点也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江何点头，一双眼睛清又冷：“不解释一下吗？”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接触，擦出火石。
李巾凡居高临下，僵了好久才开口，低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江何强颜欢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论怎样，我看见你和别的女生独自散步，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哪怕随便扯出一个借口，她也接受。
“我和她没那层关系。”李巾凡解释。
“没了？”
李巾凡淡淡嗯了声。
“你觉得我错怪你了吗？”江何皱着眉，语气有些艰难，“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
李巾凡顿住，可能是从没见过江何有这样一面，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不回答，江何继续说：“我们分手吧。”
闻言，李巾凡总算有了反应，几乎是一瞬间攥住她手腕往身边扯，沉声道：“我不同意。”
江何使劲抽离，细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失望：“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没想过她能问出这个问题，答案在心里沉了又沉，始终说不出口。
“你很重要。”李巾凡任注视着她，眼睛里剥离了冷漠，多了一些温和，“很重要。”
他刻意咬重“很”这个字眼。
江何不自觉地抿紧嘴唇，海藻般的卷发被风倪到脸上，李巾凡伸手去整理，江何下意识侧头躲开。
“那秦梦娇呢？你和她穿着情侣装，一起组队打游戏。”江何说着说着就要哭，长久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你和我才打了一把。”
你和我才打了一次游戏，却和她开黑了四次。
“我可以解释，”李巾凡惶恐地看向她，“那天你睡着了，朋友拉的她，至于衣服，我不知道。”
江何翻开微信，点击图片给他看，手颤个不停，“那这个怎么解释？”
屏幕亮光射在他脸前，李巾凡沉默下来。
他确实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的没意思，不暧昧能死吗？拒绝两个字说出来能少只腿吗？一样的话你对别人说了又说，不腻吗？那晚你为了和秦梦娇打游戏，忽视我，我不在意；你为了所谓没有那层关系的女生把我丢在商场，跑来和她散步，我也没在意——”江何说到这，情绪完全失控，鼻腔酸的厉害，哽咽着已发不出再大的声音。
她从没说过这么多话，这一刻间，将所有不安与焦虑都说了出来。
她是那种没有爱就会一直反复确认的人。
“我只是，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爱。”
“江何……”李巾凡满眼的抱歉与愧疚，想替自己辩解，“我没有。”
江何心头一沉，他总是这样惜字如金，到如今分手这种局面也不愿多说两个字。
她吸了吸鼻，讪笑道：“人总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总以为自己是例外，你给我的这种落差感，就好像被耍了一样。”
李巾凡依旧沉默不语，照单全收，任江何骂着，观众席台边光线很暗，他整个人陷进暗影，烦躁的摸出一支烟点燃。
他猛吸一口，放肆地吐出烟雾，浑身被烟草气息包围。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抽烟。
奇怪的是，在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江何抽烟。
李巾凡半晌才开口，嗓音低沉冷冽：“我喜欢别人形容我生性自由散漫，也造就了我对任何事情的态度都不太端正，我并不是个深情的人，也从没立过什么样的人设。”
“江何。”李巾凡忽地喊她名字，指间的烟头猩红，颇为认真地说，“说到底我是一个滥情的人，但我有在努力做一个专一的人。”
“所以呢？我是你练爱的牺牲品吗？”江何从座位上起身。
李巾凡喉结上下滑了滑，压住翻涌的情绪否认：“不是——”
江何垂眸不再看他，视线死盯着水泥地面。
“算了，没意思。”她语气轻飘飘地，毫无起伏。
算了，再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话音未落，攥紧的手腕被锃开，江何绝望的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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