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看似文艺,实则沙雕,又或者说,你只是在模仿,向往着遗世独立的风采,又割舍不了低俗趣味的羁绊。不过作为理工学生,你的矫揉造作和几分酸腐还真换来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文学荣誉,在学院里,只要有人提到你的名字,没见过的人也知道你会写诗,通古文,晓历史。
你小时候接触的东西不少,国画和传统民乐,丝管拨弹都接触过,只是学了不精。不过你记忆好,小时候的事情如数家珍,一些技巧还用得上,因此这些技术虽十几年没学,但还是处于欲废未废,将废反通的状态。
最近你确实缺觉,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
好好睡一觉吧,你这样安慰自己,管这些破事来着。
睡眠是一种很惬意的状态,呼吸均匀绵长,大脑被清理重启······一切都刚刚好。
你在自己梦里看到了最喜欢的景色。
宁静的水泊,黯淡的树林,森然的远山,质朴的小木船,还有瑟瑟残阳,浮光水面,为霞满天,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你一贯分不清东西南北。
天地一片昏黄,光线压得极低,面前一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地狱出来的恶鬼,松垮又紧绷地缠在你身上。
你不喜欢这种遁入阴影的感觉,觉得自己好似卑微鼠辈,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可怜可悲的你呀,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不想见到自己这一面而已。
阴影感受到了你清醒的认知与挣扎,甸甸压来,让你有些喘不上气。
自命不凡的人要么极端自负,要么极端自卑,或者兼而有之,只不过人前自负,人后自卑。你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敏感,多疑,自傲,又有渗透身体每一个缝隙的自卑。
“老呐~
沧桑遍——
少年心志~
无波澜——
一无所有呀~
无所不有——
什么样的风呀~
能吹醒这个傻子——”
远处身影蹒跚着,哼着光怪陆离的曲子,曲调断断续续,像是葫芦丝D调转E调十分生疏的指法,让这首歌断断续续,不伦不类。
莫名其妙的,你想起了妻子死后奏乐欢乐的庄子,以及爆炸头的爱因斯坦,潜意识里觉得这两个是一类人。
走过来的是一个晕开在山水背景里的人,看不出年龄,看不清面庞,分不得男女,但真真切切地站在你面前,一个模糊而具体的人。
“你好?”
你迟疑了一下,率先问声好,头顺势低了下去,这是你见人的下意识动作,表现你对对方的尊重甚至是卑微。有的人同样卑微回应,有的人则趾高气扬坦然接受;有的人深不可测或同样自大自卑,有的人则如断山开路,自以为是。
对前者,友好即可,对后者,可以是朋友,可以是敌人,非黑即白,不可理喻。
这是你的处世之道,屡试不爽。
但是面前的人笑着递过来一朵花。
“你好,终于见到你了!”
祂的嗓子里男声和女声交汇着,像是绞在一起的两条蛇,女音的甜润微哑,男音的中气平和,似远似近,不甚真切。
你接过了这朵花,是青绿的百合,花瓣卷曲,花蕊平翘。
“。。。你好?”
你有些迟疑,意识到祂可能是熟人,会不会是之前梦到过的陌生人呢?你这样怀疑,还是继续问好。
“你好。”
祂像是歪了歪脑袋,“你很喜欢这片景色。”
你点点头,梦里的人既然是你潜意识创造的,自然是会了解你的喜好的。
你不由得带上了身为造物主的自傲。
“请你写首诗吧,你已经很久没有写了。”
“请你拿着这朵舒眠花,你以及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这场梦或许尾音上扬,或许跌入谷底,但这都不重要了。”
“写吧。。。写吧。。。写吧。。。。。。”
恍惚间,你已经坐上了小船。
吱呀,吱呀,吱呀。。。
你整合了一下自己学过的诗篇,虽不善百文,却独乐咬文嚼字。你向来是不在乎什么意境的,只是把这些辞藻堆砌起来,倒也在那些喜欢过度解读的文人中读出了大巧不工不事雕琢的美感。
笔墨已备好,你捻了一下笔锋,饱蘸浓墨,逶迤写下:
晕霞斩束扼,泠漪黏碧天。
狂陵敛沛涩,长飚散浮绵。
承风笑痴讷,启地闲说田。
宕开天门赫,暮色缬益艰。
碌碌横秋勒,拂潮歌尘连。
拏云比海若,三光行雨偏。
彩旞拥月娥,风月窃留仙。
鎏金颓吟涩,暗影扶桑黔。
你了解,里面没有用典,没有思想,甚至没有顺序,只是妙手偶得一字,便找地方安置,顺势写下去。
你把手里的笔搁在船舷,举目四望想去找那个祂,但小船随着你搁笔的力道瞬间侧翻,你感到了阴冷的湖水灌进口鼻,而手中的纸却没有洇湿,字体漂浮着,挤扁又拉长,像是一开始便写在了湖面上。
太阳匿去,瑟瑟铺在水中,渲透了湖面的字,一切葳蕤,渐渐沉沦,水利万物,你在湖里,似在湖岸,分裂着,一端自己在挣扎,另一端则看着自己溺毙。
浮光暗影星辰出,你不断下沉,意识上升——你醒了。
“嘘,别乱醒她。”
似乎是悦的声音,然后听到了你像极了花瓶的小酒忠敲钟般的声音,应该是悦插进来一朵花,她的百合吧。
“她好久没睡个好觉了,希望百合可以给她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