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又撞上国庆了，假期都平白无故少了两天。”
“人民教师，人民教师啊，提高点觉悟，教师没有假期，吾等要将终生献身于教育事业。”
女老师们正哀声怨气，却忽然被一道男声插入，语气故作严肃正经，逗得办公室内几位女教师哄笑起来。
萧郁也忍不住莞尔。
抬头看去，那位男老师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品袋就进来了，在堆放资料的公用长桌上寻了空处放下，这才解释道，“机构福利，杨老板让我给四位美女老师送来的，提前祝各位中秋快乐了。”
这嘴甜的，把付玉希说得喜笑颜开，“同乐同乐，辛苦您了孙老师。”
孙鹤玄满面笑容，真诚得叫人丝毫不疑心他夸的对象。却心道你好歹也是教师，听不出客套话来么，你们这里面，能当得美女二字的怕是只有那位萧老师吧。
这么想着，他朝萧郁看过去一眼，后者仿佛置身事外于这热闹中，淡淡勾了勾唇便恢复了漠漠然的表情，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亦看了过来。
她朝他点了点头。对视不超过一秒，她移开了目光。
孙鹤玄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可惜她近几年来愈发不爱吃月饼了，留了几样对她口味的零食后，临下班时喊了一个女学生过来。
“你把这些小月饼拿去给咱们班同学分了。假期别疯玩过了头，回来之后我要检查作业的。”
女学生满脸掩饰不住的高兴。
“谢谢萧老师！”
又连着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才抱着那一袋月饼跑远了。
拎包下班。
路过A5班时，隔着教室门窗，学生们打招呼的热情都比以往高了一个度。
“萧老师再见！”
“老师中秋节快乐！”
“我们一定按时完成作业！”
萧郁转头看过去，超他们笑了笑，“中秋快乐。”
也难得调侃他们一句，“回来没写完作业的，吃下去的月饼都得给我吐出来啊。”
女同学们聚在一起笑了，男同学们还在贫，“那必须的老师！”
“老师陈仲凯说他不写也能拿第一！”
“我靠你…的，滚……老师你别听他的！”
“国庆之后的六校联考，到时候排名在三位数以内的，还有奖励。”
一石激起千层浪。
淡淡丢下这一句话，萧郁便迈开腿走了。留下身后起哄更甚的一群青春男女。
萧郁勾了勾唇。
“难怪招学生喜欢啊。”
“我也给学生送了不少东西，怎么不见学生喜欢我。还不是起到一个花瓶的作用。”
两句闲散碎语说的很轻，却依然飘到了她耳朵里。
其实就内容而言，也没说什么，然而萧郁能感受到这里头藏着的不善。而这不善就绝不止表层说出来的这么浅显。
萧郁回忆了一下，倒也实在想不出哪里有得罪人的地方。
于是她站定，微转头，直视洗手间门前正和人掩嘴窃聊的付玉希。
后者动作一顿，没能躲开她的目光后，也直接迎合看了回去。
两厢对视，看着微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却只有付玉希知道她快撑不住了。
……那蕴含了太多情绪的眼睛里，直视其人时竟叫人有些发怵。
偏她似乎极有耐心，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样子，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来”的态度。
旁边那人扯了扯她的小臂，付玉希仿佛终于得了台阶，先移开了眼。
萧郁嗤笑一声。
走了。
晚上，萧郁从宿舍收拾了东西，在楼下打车、回家。
说来半个多月没回家，此时竟也是有些想念外婆的手艺了。
忙忙碌碌，竟觉时间飞快。这半月亦如眨眼而逝。
到家时，赵娥正在收拾东西。见她回来，一如既往的问她吃饭了没有。
萧郁点点头，瞥了眼在房间里打游戏的黄时羌。
“你明天要回去？”萧郁问。
“嗯，回咱老家。”赵娥道，“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面线。”
“好。”萧郁笑了。
她吃着面线的劲头，黄时羌终于从屋里出来了，靠上桌，看她，“你明天没什么安排吧？”
“怎么了？”
“我明天约了同学出去。奶奶要回老家，你送她去。车我给你留着，钥匙放老地方。”
萧郁沉默了一瞬。
“好。”
也仅是一瞬而已。
黄时羌在泉州是土生土长的，倒是和她不一样，朋友同学各种人脉都在，根系深远，她一直都知道。哪像她，回泉州也不过才一年，明明是本地人，却似毫无根基，不通风俗。用当地方言来讲，她这种属于“猴鸟”。
送外婆回老家那是应该的，她犹豫的那一瞬只是在反感可能要见到的人罢了。
第二天，祖孙俩在家一起吃了午饭才出发。
艳阳高照下，萧郁拎着赵娥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开车、上高速。
出高速时，却无意识的皱起了眉。
随着行人渐多，周围的声音渐渐喧嚣起来，道路变窄，她的心情亦似渐趋蒙上了一层阴。
直到建筑也变矮了，视野开阔了，田野庄稼多了起来，能听到各种牛羊猪和鸡鸭鹅的叫声交杂时，老家才算终于到了。
萧郁选了个偏僻的地方停车。
眼前的小路开不进去，七八岁的孩子帮聚在路边玩笑打闹，好奇的看着这位与他们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女人。
打开后备箱时，萧郁看了眼已经七十岁出头的外婆，又望了望长长的崎岖小路。
罢了。怕是整个老家里，所有人，她也只有这一个外婆了。
就当是为了她亲爱的外婆吧。
萧郁把行李袋子拎了出来，带上口罩和帽子，让赵娥走在里侧。
她照顾着赵娥的速度，却全程低着头。
好容易到了奶奶留下来的老宅子，萧郁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我就送您到这，您慢点走，什么时候要回来了再告诉我，我来接您。”
“真不进去坐会？你开车那么辛苦，还拎了一路的行李。”
萧郁摘下口罩来，朝她笑了笑，摇头。
赵娥自然也是明白她的。
看着赵娥消失在拐角处，萧郁正要重新戴上口罩。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却不小心撞到了她，手里拿着水枪，看到萧郁被自己撞得一下没站稳，“嘿嘿嘿”笑了起来，拿着水枪对准她，满脸得意。
“我要把姑姑射成一只落汤鸡！”
这小屁孩。
居然还记得她，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被她收拾得一哭二闹，转眼又是这副她最看不惯的德行。
“放下。”萧郁声音冷了几度。
“不要，我要把你变成……”
她表侄子一边说着奶声奶气的话，一边又把枪头对准了她，笑得不怀好意，正要扣动水枪。
萧郁本来就烦。
弯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扣，小家伙瞬间吃痛，水枪掉落在地，再被萧郁放手时甩开那一下，被带着往前跌撞了几下，成功看着他自己将自己绊倒。
几乎摔了个狗啃泥，小家伙登时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凯凯！怎么了这是……？”
闻声，萧郁眉头狠狠一跳。
一听就是她大伯母。
再不走，她这一天可是有够好过的。
萧郁瞥了眼闻声赶来的伯母，扭头就走。
“萧郁？你回来了？”
伯母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孙子，还是看到了她。
不过先是惊讶，再一看这情势，便是有点动怒了。
“你把他弄哭了？怎么又欺负你侄子？！”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萧郁的脸色已经快沉到底了。
丢下一句“有功夫整天指责别人不如先好好想想该怎么教育儿孙才是正理”，萧郁转头便拨开人群，快速穿梭在小道里。
“哎——你别走——！”
萧郁低着头，脚下步伐愈快。
后头还能听见人群的议论声，以及动静逐渐变大变熟悉的嘈杂。
隐约似乎听见了父母的声音、伯父伯母和邻居的叫喊……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外婆呢。
迎面吹来一阵秋风，萧郁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跑快点，让风把那些不愉快的，都带到离她遥远的身后去吧。
一滴泪从脸颊滑落。
欲将心事付秋风，愿事且随秋风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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