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声,咳嗽声,大笑声。
废土的味道和腐臭味夹杂在一起直冲【乱步】的大脑。
这种腐烂不堪的大地的味道,杂乱的秩序的味道,如同正在降解的鲜花。
“好久不见?”【乱步】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林木野平,打了声招呼。
“咳……是吗?才一会没见。”他笑着回答,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吃力。
林木野平的腹部被破了一个大洞,但是他并没有去在意,只是任由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外。
“我很好奇。”【乱步】蹲下,歪头看着林木。
“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活到被帽子先生发现。你应该早就死了。”
“哈,哈哈哈哈……死了……”林木野平听后突然大笑起来,就好像【乱步】开了一个很逗人的玩笑一样。
“你是说这样吗?”他露出了自己已经被贯穿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吐出一大口血。
他颤抖着手,大口地喘息着,似乎不这么做就会停止呼吸一样。
“咳……咳咳……”
“嗯……这样吗?你的异能还真奇怪。”【乱步】低声嘟囔,思索了一下,接着开口问道。
“需要我帮你解脱吗?”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吧?”林木野平一字一顿的反问,接着大笑,满脸的鲜血衬得他现在的表情十分狰狞。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不过我是来看看我的错误判断。按照我的推理来说,你应该早就死了,但是这个地方的异能力真是让我不太适应。”
【乱步】说的话听上去上去十分的苦恼,但表情还是没有很大的变化。
“放心,你死的很有价值。让我知道了异能之间的差距能有这么大。”【乱步】指了指林木肚子上的大洞。
“很直观的体现,包括异能手段,使用方式,对应性格……‘重力使’中原中也。”
倒是有种熟悉感,难道上上辈子见过?
“我没能死,真是遗憾。”林木说着。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话。”那就是吧。
【乱步】随意应了一声,在林木挑衅的眼神中,上下观察了一会。
“还有底牌吗?还是你已经被你的异能折磨不堪了?‘扭曲的恶鬼?’”
这是受害者家属们给他取的名字,确实和他的异能适配度很高。
“你猜我有没有呢?”林木身体向前微微移动,却扯到了伤口,又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大口地喘息着,低着头似乎还在止不住的发笑。
不知道是在笑现在的处境还是在笑之前的自己。
林木没有继续说话了,也没有了任何动作。他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阻止不了【乱步】的一切行为。
不过这真是很有意思,无论是自己濒临死亡的状态,还是【乱步】打算亲手杀了自己这个目的,都非常有意思。
或许能借此解脱呢?
林木低着头,昏暗的灯光从巷口外懒洋洋地洒落进来,微光打不亮这里的全部场景。
他躲在黑暗里,【乱步】就在那灯光的交界线,挡住了落入其中的光亮。
【乱步】没急着动手,只是拿了颗糖,就坐在林木野平的面前,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地舔着糖,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溢散出来的糖的甜腻感慢慢驱散了【乱步】现在不算太好的心情。
一开始吃甜食或许只是为了不让高速运转的大脑宕机,后来他渐渐的对甜食上了瘾,这并不算喜欢,是依赖。
只是他想让这种感觉变成喜欢,所以……
【乱步】静静的看着林木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来,蔓延到地上,就像黑夜中盛开的血色的恶之花,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地面。
再这样下去林木只会失血过多而死,除非他有替死的手段。
【乱步】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在这种生路全被堵死的状态下,「异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种神奇的超自然能力,他在上个世界贫民窟里面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现在的【乱步】就像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样。
试探,逗弄,最后拆开解析。
……
好冷……
林木野平的眸光渐渐的开始变得灰暗,眼前也一片眩晕,本来黑暗的巷口似乎有光悄悄地透到他这边,照在他的身上。
他想起了曾经,对他来说似乎真的很远很远的过去。
那美好的、尘封的记忆,好像梦一样一直沉寂在他意识深处。
这次或许是真的要死了。
林木野平这样想着。
是多久以前呢?似乎是自己年幼的时候。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知性的女强人母亲,儒雅的艺术家父亲。
他的6岁以前似乎都泡在了蜜罐里,每天都是无忧无虑。
艺术家父亲虽然在世界各地到处飞,但每一次回家都会给他带不一样惊喜,有的时候是国外的特产,有的时候是为他画的一副美景。
女强人母亲向来把工作和生活平衡的很好,忙碌但会抽出时间陪自己玩耍,晚上会给自己讲故事,承诺从来没有不兑现的时候。
直到7岁那年,他发现了自己的异能力。
那天的夜晚,鲜少回家的父亲连夜从国外赶来回来,小林木以为父亲是来给他庆祝的。
他以为父亲回来会给他带很多很多礼物,然后他会抱着自己笑着说一声“野平你是我的骄傲。”
但不是的,那时小小的他还不知道——那次父亲的归家其实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妈妈!”
小林木从自己的房间门口窜出来跑到了刚归家的母亲面前。
“妈妈!你知道吗?我是异能力者,我有异能力!”
小林木伸出自己的小手展开,黑红色如同铁链般的字旋转围绕,照的他脸上都透出一股红色。
野平妈妈愣在当场,小林木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还在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发现这一切的经过。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下午我和他们出去玩……然后他们告诉我,这是异能力,是一种很厉害很厉害的东西!”
小林木激动地感受着身体里面莫名涌动的力量,心想着如果这被称为异能力的东西这么厉害的话,爸爸也一点会早点回来夸奖我的吧?我可一直是爸爸的骄傲!
可是事情总不会向他所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怎么来的?”野平妈妈表情僵硬,低喝着问出这句话。
“妈妈……?”
“我问你为什么会有异能力!”野平妈妈抓住小林木的肩膀,力气出奇的大。
小林木吃痛的惊呼一声,但更让他害怕恐慌的还是妈妈现在的态度和那变得如同恶鬼一般的面庞。
小林木心跳得快了起来,整个人变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也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样子。
“妈妈?我好痛……”小林木试图用撒娇的语气来让妈妈变回原样,如果是之前的妈妈一定会收回手好好的安抚他,但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野平妈妈推开了小林木,转身拿起手机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在此期间没有再看小林木一眼。小林木被推的一个踉跄,下意识的还想追上去,却被阻挡在门外。
他打不开门,只能无措的站在门口,最后坐在门边。
墙的隔音并不算好,小林木能清楚的听到妈妈打电话的质问声和争吵声。
还有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不久后,爸爸就回来了,小林木迎了上去,眼里续满了泪水。
“爸爸,妈妈她……”
野平爸爸绕过了他,小林木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爸爸……?”
没有任何回应。
小林木转身看着爸爸去向他这几天都被关在门外的房间。
不出意外的,再次传来了熟悉的争吵声。
妈妈尖锐的声音传到了小林木的耳朵里面,也传到了心底。
“我说了!我不生!现在好了又是一个怪物!怪物!你忘了他们都是怎么死的!我当初就不该嫁到你们家,你个杀人犯!!”
“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吗?当初你不是默认了吗?”野平爸爸气的双目通红。
“现在说我是杀人犯了!当初你自己动手遮掩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自己是帮凶!”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件事我们一个人都跑不了,你放弃吧,现在就算揭露真相事实都没用。”
“那现在怎么办,又是一个怪物,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野平妈妈崩溃大哭。
野平爸爸紧握双拳,变得沉默不语。
“离婚,我要和你离婚!”野平妈妈开始喃喃自语,“对离婚,你别想让我再接触那个小怪物。”
良久,野平爸爸才咬着牙回道“好,我们离婚。”
离婚并不是嘴上说着便能成功的,林木野平的父母是家族联姻,其中所牵扯到的项目和利益往来这些年来数不胜数。
一旦离婚,就要把这些年的账本掰开两半,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立马就会无处遁形。
最重要的是双方长辈没有一个愿意为尽快离婚而妥协让步,所以在他们没有擦完自己做的破事的屁股之前是绝对不可能离婚成功的。
而处理这些事情的时间常常用年来计算。
在得知这个结果的第一时间妈妈就搬出了这个原来温馨的小家,爸爸强撑起笑脸随意安抚了小林木几句后就匆匆出了国。
他也搬出去了。
现在这个家就只剩下了林木野平一个人。
这个家除了被雇佣来照顾林木的保姆外,再也没有了爸爸妈妈的身影。
就连那个他们的房间也被锁给封起来了,再也没人管林木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会不会去上学。
林木独自一个人在家等了很久很久,一开始还会在沙发上期待着有谁会推门进来看看他。
说不定只是一时间生气了,等气消了爸爸或者妈妈说不定就会回来了呢?
后来失望多了,他又开始想是不是之前不乖,没有好好上学所以爸爸和妈妈都不回来陪他?
所以他开始尝试独自一个人上下学,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独自做手工,画画。
他也试过在考满分的时候给爸爸或者妈妈打电话过去,可是对面总是忙音无人接听。
他也拜托过老师问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消气,他现在有好好的在上学,乖乖的睡觉,不吵闹。
所以能来看看他吗?
可是无论是拜托谁传来的消息总是不好的。
有的大人会跟他讲他的爸爸妈妈工作忙,所以不来看他,有的大人会跟他说爸爸妈妈不要他了,还有的大人会摸摸他的头,什么也不说。
再后来他也就不再问了。
他等啊等啊,终于在2年后,在沙发上等来了自己的爸爸。
那时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就算爸爸回来了,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会给自己画画,买玩具,会跟他一起玩。
他在家的那段日子总是冷漠的对着林木,就如同陌生人。
7岁前的那段记忆好像是一场梦,美好到让他觉得是幻想。
过了一段日子妈妈也回来了,林木发现他已经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的期待,或者说这些日子的冷漠已经让他习惯了。
所以当父母开始争吵打架,砸东西的时候,他再也感觉不到意外,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带上耳机沉默以对。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躲避就能躲避的,他的爸爸妈妈开始对他产生迁怒。
有时候会扯着他,让他站到他们两身边进行质问。
在无穷无尽的争吵中他明白了是因为自己的异能力,所以他们变了,只是因为自己有异能力。
所以他开始厌恶自己的特殊,厌恶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
为什么是我呢?
那时的他总是这样想着,总是想不明白。
后来父母终于离婚了,母亲不要他,他被判给了父亲。于是,他开始和父亲一起满世界的乱跑。
直到11岁那年,父亲再婚了,继母带着一个1岁的孩子,那是他的弟弟,也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从那天过后,他的存在似乎在这个新家消失了,父亲不再理会他,继母也从不管他。
他开始像一只老鼠,寄宿在他们的家,窥探着他们之间的温暖。
那他曾经也拥有着的爱和在意,现在全数都在他的弟弟身上。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要有异能力?
为什么偏偏是我?
小小的林木躲在他窄小房间的角落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却哭不出一滴眼泪。
只是胸闷闷的,好像要喘不过气来了。
能不能再看看我啊,我明明这么努力的想引起你们的注意,我很懂事,我很听话的。
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爱,不跟弟弟抢夺,我只是……想要你们理理我。
哪怕只是一句话也好啊……
为什么不能……不能在乎我一点呢?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似乎变了。
变得不再拥有色彩,在欢声笑语的世界里面只有他的周围变得寂静无比,黑白两色。
所以……
何不做点事情让他的世界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呢?
既然已经是罪恶了,那么就把你们的目光永远的移到我的身上吧!
“真让人高兴……”林木野平喃喃自语。
他想起那天血泊中的面露惊恐的亲人和向他伸出手的小野平录。
过去本不想回忆,不想诉说,但总是会不自觉的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没有留恋的人,也从不后悔。
光……还是没有照进来啊。
林木抬头看向【乱步】,瞳孔却没有对焦,似乎在透过【乱步】看着外面始终照不进来的灯光。
“你真的要死了。”【乱步】在林木眼前晃了晃手。
“是啊”林木重新看向【乱步】的脸“你一直在骗我。”
他从回忆中抽身,脸上重新挂上了瘆人的微笑。
“那么,在我死后,你也来注视着我怎么样?”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朝【乱步】抓去,【乱步】躲闪不及,被抓到在地上。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躲。
林木笑得张扬,低声念了一句:「异能力—正义的宣判」
黑色的异能一瞬间包裹了两人,两秒后异能效果破碎。
林木野平双眸微微睁大,有些愣神。“你无罪?怎么可能?”
【乱步】看着滴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有些不悦地皱眉,他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能感觉到……能感觉到你和我是一类人,为什么会……失,咳!”
林木还没说完,脖颈上就被插进了一把尖刀。
【乱步】转了转刀,一瞬间血落得更多了,一滴一滴全数落在身上,完全浸湿了衣服。
不过多时林木倒在了【乱步】的身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为你选的,喜欢吗?”看着一动不动的林木,【乱步】原来不悦的面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没有回应,也不再会有回应。
“真可惜……这样死掉一点也没有美感……但是有价值就行了。”
【乱步】推开林木的身体,起身随意拍了拍已经不成样子的侦探服,似有预感的转头。
满脸血的对上一脸平静不知道在路边站了多久的人。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