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宣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她坐了起来
吴邪回头看她
吴邪怎么了?
月光从窗帘缝隙流进来,在霍念宣脸上切出一道朦胧的银边。她没立刻回答,只是屈起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目光落在吴邪身上,又像是穿过他落在很远的地方
霍念宣……没什么……做了个梦
她的声音有点沙,像是睡到一半被什么拽出来的
吴邪放下手里的地图,往沙发这边靠了靠
吴邪梦到什么了?
霍念宣沉默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睡衣一角
霍念宣梦到一座雪山,山的那头我看不见,我看到小花和秀秀变了,你也变的不像你了,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离开
吴邪雪山的梦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霍念宣的脸上,声音放得很轻
吴邪老人都说,梦到雪山,是因为心里压着事儿,又冷又沉
吴邪你呀也就是这两天心里有事,才梦到这样的一个梦
霍念宣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
霍念宣也许吧
霍念宣依然垂着眼,指尖却松开了捻着的睡衣料子,转而覆上自己手腕包扎处
布料底下的伤口却早已愈合
吴邪坐在沙发扶手上,离她一臂之遥。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跟小哥和胖子混久了,他学会了一件事,有时候,追问不如等对方自己开口
尤其是面对霍念宣这种习惯把什么都压在心底的人
果然,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夜色似乎都淡了一点点,霍念宣才重新开口
霍念宣吴邪,你也知道我从小体质就和寻常人不一样
霍念宣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口很快便可以愈合
霍念宣就比如儿时,我从高台不小心坠了下去
霍念宣不是这两天
她的声音依然很轻,但比刚才多了点力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把什么东西从深处挖出来
霍念宣我……经常梦到雪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霍念宣一开始只是雪,白茫茫一片,很冷
霍念宣后来,雪地里开始出现人影,很模糊,背对着我往前走
霍念宣我想喊,发不出声音,想追,脚陷在雪里拔不动
霍念宣再后来……就是最近这半年,梦里开始有脸了
她顿了顿,呼吸稍微急促了些
霍念宣小花的脸,秀秀的脸,有时候是奶奶的……还有你的
霍念宣你们都在往前走,离我越来越远
霍念宣我叫你们的名字,你们听不见,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看着你们的背影消失在雪中
她轻轻吸了口气,把膝盖抱得更紧了些
霍念宣今晚的梦……特别清楚
霍念宣我甚至能看清你转身看我那一眼的眼神,很陌生,不像现在的你
霍念宣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就像看一件东西,或者看一片雪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冷手又攥了一下
吴邪那不是我
他声音有些干涩,但很坚定
吴邪至少不会是那个把你一个人丢在雪地里的我
霍念宣看着他,月光在她瞳仁里微微晃动
霍念宣吴邪,你说我是人……还是装有记忆的一个……容器
吴邪忽然站起身
霍念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他只是走到桌边,拿起旁边的水果刀
吴邪看着
吴邪他说
然后,他用刀尖在自己左手手心上,飞快地划了一道
刺痛传来,血珠立刻渗出,在皮肤上拉出一条细细的红线
霍念宣愣住了
吴邪把流血的手背举到她面前,伤口不深,但足够醒目
吴邪疼吗?看着它疼吗?
霍念宣下意识地点点头
吴邪你是人,不是什么容器,你能感受到痛,你也会流血
吴邪你也会害怕,会生气,你也有喜怒哀乐你是活生生的人
她看着吴邪手心那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慢慢汇聚,沿着掌纹蜿蜒而下
那红色刺目,鲜活,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疼吗?当然疼
看着它,仿佛自己的掌心也跟着灼痛起来
这种共感,这种源自血肉的牵动,是“容器”会有的吗?
容器……这个词在她心底盘桓了太久
从小看着自己身上不合常理的愈合速度,听着长辈们讳莫如深的低语,感受着奶奶拥抱下隐藏的、复杂的审视,她不止一次怀疑,这副躯壳里盛放的,究竟是“霍念宣”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还是别的什么更古老、更冰冷的东西的投影?那些反复出现的雪山梦境,那些仿佛预兆般的孤独背影,是不是都在暗示她,她只是一个承载了某种使命或记忆的……载体?
霍念宣……疼吗?
她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吴邪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反问
掌心火辣辣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他咧了咧嘴
吴邪废话,当然疼
吴邪我又不是小哥
提到张起灵,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一瞬
吴邪睡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