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郎君,地上凉。”
宋子衿:“难得舒畅一回,你就别拘着我了。”
宋子衿:“云瑶…”
宋子衿:“你有什么愿望吗。”
云瑶:“为什么问奴婢这个。”
宋子衿:“不久后就是你的生辰了…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宋子衿:“你生辰具体是哪月哪日?”
云瑶:“八月十五。”
宋子衿:“八月十五谓之中秋,嫦娥奔月之日。”
宋子衿:“你是月宫仙子下凡吗。”
云瑶拧着手帕被他逗笑,“哪有奴这样的仙子。”
宋子衿:“你初来金陵,还未见识过这里的中秋盛会吧?”
云瑶:“奴婢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
宋子衿不耐其烦的给云瑶讲述着其间种种节日习俗和趣闻轶事,云瑶在一旁静静聆听。
宋子衿:“无论士族庶民,都会放花灯祈愿平安,避灾消厄。”
云瑶:“奴想,万灯升起流浮于上空,虽未曾见识过,但一定是极为美妙的景象。”
宋子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云瑶。
宋子衿:“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人家长大的,怎么放花灯都没见过。”
云瑶因他这话愣住,压不住内心深处的自卑。
云瑶:“奴粗浅之人,乡下哪见得到这样的风光。”
宋子衿沉吟片刻,又开口问道:“你们那里是什么样的。"
云瑶:“路边尽是难民,百里无闲田,穷人却不能饱腹,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家徒四壁尚不能避寒,每逢皓雪盖地,路上多有冻死骨。”
云瑶每说一个字,宋子衿的眼神就更惊一分。
宋子衿:“怎么会还有这样的场景?”
宋子衿:“我竟从未亲眼见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云瑶莫名生了几分“何不食肉糜”的苍凉空旷感。
云瑶:“在奴的家乡,这样的场景遍处都是,郎君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接触不到的。”
宋子衿:“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瑶:“熬?”
云瑶苦笑一声,“郎君,那是我原本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的。"
宋子衿闭口不发一言。
该返程回府时,宋子衿没有再使坏让云瑶自己蹬上马,而是温柔的托住云瑶腰身,将云瑶运上了马背。
宋子衿:“慢慢行回去吧。”
经过城里,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吸引了云瑶的注意力。
他背着一个竹篓,举着几枝花冲着行人叫卖。是个小小卖花郎。
那孩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
男孩:“郎君,买花吗?”
宋子衿:(面有倨傲)“小孩哪里摘来的野花,这种样子你要卖给谁?”
男孩垂头丧气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菊花。
宋子衿:(低头询问你)“我们该走了。”
云瑶迟疑不定的看了这个孩子两眼,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取出几文钱。
云瑶:“我买一枝。”
云瑶把铜板放在男孩手心,他稚嫩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再度抬起头时,眼里甚至泛着水光。
男孩:“女郎心善,定会有福报的。”
云瑶但笑不语,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枝菊花。
在小童看来,伸出的那双手修整细滑,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色,指尖圆润,拿取事物时都带着一股灵气。
菊花花瓣淡黄淡黄的,还盈着露水。
云瑶:“小郎君,这是你新采的花儿?”
马上那仙女开了口,声如贯珠,像是佛国里的仙鸟迦陵频伽的鸣音。
男孩:(脸红)“都是刚摘来的。”
云瑶一手执花,细细打量,突然这株菊花一片花瓣毫无征兆的脱落,打着旋儿漂浮于风中,肆意的绽放它最后一刻的美丽。
男孩也看呆了。
放三月春桃细腻动人,没有唇纹和暗沉,是饱满润泽的,泛着淡刚才一阵风掀起你的帷遮一角,露出精致的下巴,那嘴唇如同
淡水光。
宋子衿:“…”(默默压低了云瑶的帷遮)
云瑶:“小郎君,这样美丽的花儿,生命竟如此短暂吗?”
男孩:“回女郎,她们脱离了根枝,如同切断了生的源泉,纵然美丽也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总会枯萎。”
宋子衿:“回去吧。”
宋子衿察觉到云瑶的情绪异常,温声开口。
云瑶嗅了嗅手中的菊花,冲他槃然一笑。
云瑶:“花好闻,谢谢你。”
宋子衿将云瑶额边发丝拨开,云瑶的皮肤很白,白的甚至模糊了骨相轮廓,温柔的眉眼流烟婉转,侧脸镀上金芒,美的太过脆弱而不真切。
宋子衿积攒在唇边的话语终于没有说出来,身子更加贴近,携云瑶纵马飘然离去。
小童盯着远驰而去的背影,晃荡了一下身子,若不是掌心空空,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男孩:“那是仙子吗。”
美的不像凡间女子。
男孩:“回去就把这桩妙事告诉苏郎听。”
繁华如金陵,也有一隅贫苦潦倒之地。
卖花童子轻车熟路的窜进小巷之中,行至拐角处,推开陈旧的木门,屋内潮湿的霉气扑鼻而来。
男孩:“苏郎,你猜我今天遇上什么人了?”
小童兴奋的冲里头喊道。
苏庭玉:“你且说来听听。”
苏庭玉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放下毛笔,循声看过去。
男孩:“我遇上仙姑了!她还买了我的花。"
苏庭玉深以为童子稚言,温和地笑了笑。
苏庭玉:“小小年纪,美与丑倒是分的明白。”
阿黎放下竹篓,鼓起了脸颊。
阿黎:“我敢说,全金陵城我就没见过比那个女郎还要好看的。"
苏庭玉:(提笔写字)“哦?那我没能亲眼见到仙姑姝颜,可真是莫大的遗憾了。”
阿黎跑到桌前,“苏郎,屋里太暗了,你不点灯吗。"
苏庭玉:(微微叹气,无奈道)“灯油耗钱,我们日子本就过的拮据,能省则省吧。”
阿黎献宝似的从破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
阿黎:“这是我今日挣的。”
几文铜钱在木案上滚过,苏庭玉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拾起。
苏庭玉:摸了摸阿黎的头,“辛苦了。”
阿黎跑到角落的木凳上坐下,小腿伸出来晃来晃去。
阿黎:“我们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啊。”
苏庭玉:(一顿)“很快就是秋闱,若能中举,应该有一笔奖赏的,或许还能挣个差事做做。”
阿黎:“苏郎才学横溢,定能中举。”
阿黎歪着脑袋,脑海中那仙姑的姿容挥之不去。
阿黎:“是不是做了大官,就能娶那样好看的娘子。”
苏庭玉直挺挺的站在案角边,微薄的阳光给他的身形轮廓镀了一层金色,他斯文儒雅,修长的手指划开泛黄的纸页。
阿黎:“如果五年前…”
苏庭玉停下动作。
雍州平阳接壤北齐,却因五年前一场战役沦陷失守,平阳苏氏原也是大族,北人粗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家父携全家避难,却在逃亡途中被北人拦截,财产尽失,双亲也死在狂马乱箭之中。
后来濒死之际,被一老人捡到,这才救了回来。
老人临终之际将孙子阿黎托付给他照顾…
苏庭玉长睫微敛,摸了摸阿黎的头:“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苏庭玉又将几文钱放在阿黎的手上,“这是你挣来的,拿去买冰糖葫芦吃罢。”
阿黎:“好耶。”
阿黎眼睛发着光,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苏庭玉看着阿黎远去的背影,苏庭玉侧脸,隐在黑暗之中,案上叠着竹简,那是他刚誊抄好的文章,平日的开销都靠着替别人抄书来维持。
随之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云瑶和宋子衿回到宋府。
经过长长的走廊,远处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云瑶一眼就认出那是宋知行。
云瑶轻轻捏了一下宋子衿的衣角--
宋子衿::“怎么了?"
云瑶:“我们往那边走,可好?”
云瑶指了指反方向的小路。
宋子衿::“那边离轩颐院太远了,要绕一大圈呢。"
云瑶面带哀求的看着宋子衿。
宋子衿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云瑶。
宋子衿:“好,那就从那走。”
宋知行:“子衿。”
木质的走廊,宋知行踩着木屐而来,伴着步调发出的哒哒声仿佛奏乐。
步态优雅绝妙,行走之间如同山水墨画逐渐向世人铺陈开来。
他俊容秀色更具风格韵味。
仿若红叶也羞愧于他熠熠生辉的玉颜,尽行散落而去。
天边彩云乱飞,浮光艳日之下,他亦犹比日月同辉,经天耀地云瑶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风华绝代。
他清冷润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去哪了。”
宋子衿:“兄长…我去骑马了。”
宋知行:“你倒有闲情逸致。"
宋知行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云瑶身上。
宋知行:“昨晚宴席,你强拒致长公主发怒离席之事,母亲可是知道了。"
宋子衿:(面上不安)“母亲怎么了吗。”
宋知行:“母亲闻知此事,寝食不安,今早就病倒了。”
宋知行:“我等奉侍床畔,你却独自出去骑马玩乐。”
宋子衿:“母亲病了?”
宋子衿:“兄长,此事皆因我起,我担全部责任。"
宋子衿:“我这就去看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