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世纪末,核废水污染将地球送上末日。
满身血污的我蹲在浑浊腥臭的大海边,
凭空出现的男子向我伸出手,
「可以邀请你,与我共舞吗?」
谁知,一曲毕,
他竟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01
「肖队,已将群众安全撤至东区。」
「物资呢?」
我点击眼镜脚的一个隐藏按钮,镜片上开始泛着蓝光,位于中心的的红点不停闪烁。
我步伐未停,听着身旁队友的报告。
「已经派发,但数量已经……」
「啧,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呆在东区,其他的人,跟我走,变异体方位已确定。」
见红点不再闪烁,我带人朝该方向前进。
现在是23世纪末。
某国政府执意向海里排放的核废水渐渐扩散至全球各地。因核辐射影响,全球出现的变异体只增不减,愈演愈烈。
世界真正成了预言家口中的「末日」。
国际政府联合,紧急成立「核平军队」,我奉命担任342区军队队长。
「肖队,变异体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随队友躲在掩体后,从边缘向外望。
一只称的上是「三头六臂」的大章鱼在破旧的水泥地上蠕动,大概有一栋楼高,章鱼须所经之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肖队,这也太……」
「恶心了吧。」我面不改色地接过队友的话,「准备狙击。」
听罢,所有人都朝那只变异体的方向举起了枪。
军队的枪里配备了特殊的化学子弹,专门针对核辐射变异体。
枪打在那只恶心的章鱼身上,却没有预料中一样流出墨绿色的血液。
章鱼用触手将如雨的子弹打飞,一时间,子弹到处飞来。
怎么会,变异体又再一次升级了?
「注意警戒,别被子弹打到!」
「啊!」
惨叫声还是此起彼伏地响起……
「子弹对它没有用,上刀吧!」
我立刻下达了指令,拿出腰间配备的刀具,挥挥手,示意队友从各方包围突袭。
章鱼触手十分敏捷,滑溜溜地想要擒我,我借力甩在他的头部,一刀捅下去,在它的皮肤上顺势下滑。
墨绿色的的血液从刀痕喷出,章鱼狂暴似的开始像四周乱甩,被巨大的力量压制,我飞出去撞在四面的一座楼房上,一口血干涩地从喉咙涌出。
「这也太菜了吧?」
循声望去,一男子裹着白衫,手里满是锯齿的刀像玩物一般在手心打转,一脸灿烂看着我。
不是,不行你上啊?
男子手里的刀再次转了个圈,被他紧紧抓住,只一瞬,他就从我的身边跃至章鱼的头部,一刀插进它的眼睛。
章鱼就像漏气了一样越缩越小,朝四周喷射墨绿色的粘液,渐渐地变作鞋子大小。
「我行。」
男子用衣服擦了擦刀,眼含笑意,向我伸出手。
「你好,我是唐玖鲸。」
我从嘴里吐出血污,站起来平视他,用眼神向身后的队员示意。
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副银手铐就在他伸出的手上明晃晃的挂着了。
「带走!」
02
唐玖鲸抽了抽嘴角,也没说话,就乖乖被我押着走。
押至审讯室,唐玖鲸倚靠在座椅上,戴着手铐的双手懒懒散散的挂在桌边。
「你知道变异体的弱点?」
「肖队长,这不是如你所见吗?」他挑起眉毛,眼神里尽是鄙夷。
他附身向我靠近。
「我还知道怎么让末日结束,知道怎么拯救世界,想知道吧?」
他向我摇晃手中的手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在斥责我扣押他。
我没有解开手铐的意思。
「你来路不明,变异体已经在一波一波升级,渐渐会进化到与人类智力相当水平,你站在那干干净净一身白,谁知道是不是人形变异体?」
「但我有用,不是吗?」
「肖洛宇,谈合作吧!」
「我能让你变成这个悲惨末日的救世主,」
「而你,只需要满足我三个愿望。」
我警惕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而他眼里只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看起来吊儿郎当。
「不心动吗?」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只能向你保证我说的是实话。」
我走到唐玖鲸的旁边,拽起他的头发,逼迫他仰头看我。
「那你告诉我,下一次出现的变异体的弱点什么?」
「是心脏哦,肖队长。」
我松开手,笑得恶劣。
「不是哦,是我。」
03
末世逃亡,绝不可能见到一身白衣干干净净、没有脏污的人,除非见到的是……人形变异体。
国际数据库查无此人,他在审讯室的话又真假难辨,很难不警惕。
物资告急,现在没时间跟这个可疑人士周旋。
我往腰带边插了一部手枪,大步款款走向一座高楼。
「肖队,老爷他今天不在。」
「我不信,我自己去看。」
管家模样的人拦住我的去路,神情紧张。
「肖队肖队,老爷真的不在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上去看看。」
我一步步踏上张老爷的办公室,听见里面有凌乱的脚步声。
挪了挪门把手,锁住了。
我干脆一脚把门踹开。
张老爷正打算收拾东西跑路,看见我时,动作顿在了半空中。
「嘿嘿,肖队长。」
我轻车熟路上了膛,指在他的脑门。
那人开始脚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别别别跪我没用啊张老爷,折寿折寿!」我依旧没有收起枪,「东区物资告急,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
「嗨,肖队,我也是东区人,我当然是鼎力相助啊」
「那你怎么解释后院车库里的粮仓?」
闻言,地上的那人一阵发抖:「不就是,囤点……」
「然后再高价卖出,剥削一下?」
张老爷突然冲上来,恶狠狠地扒开我的枪,眼神闪过狠戾,想要掐我的脖子,被我一脚踹倒。
他的眼睛却越来越红。
张老爷的身上开始布满鳞片,原本满是沧桑的脸皮被扯开,鱼鳞疯长,他的嘴徒然变大,一口密密麻麻的牙齿就要扑向我。
「老爷!老爷变异了!」管家的脸色白了,朝外跑去,一瞬间,尖叫声四起。
可恶啊,变异还是蔓延到人类了。
04
我开枪向这不人不鱼的变异体开始扫射,子弹却擦过鳞片,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没有掀起任何火花。
得把这该死的鳞片剥开。
我把枪一扔,从腰间拿出匕首,趁变异体不备,向其冲去,用刀撬开鱼鳞,狠狠地向里一捅。
鳞片下方的肉体腐烂发臭,漫出恶心的墨绿色黏液。
那不人不鱼的怪物却将头拧了180度,满是尖牙的嘴倏然对着我。
「傻x啊,快躲开!」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玻璃的碎裂声。
我被人一脚踹开,还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俩圈。
就看见那不人不鱼的东西向我原来站着的地方喷射黑色的粘稠物。
一个身影偏了偏身子,避开黑色液体,朝我这里跃过来。
「肖队,我刀在你这吧?」
「唐玖鲸,你怎么出来的?!」
眼前人一袭白衣染上了黑色的液体,漠然地走向我,伸出手来。
来不及思考,我从口袋掏出来他的锯齿刀放在他的手上,那刀就在他的手心转了一圈,被紧紧握住。
「肖队,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它的弱点……是心脏。」
唐玖鲸勾起唇,朝变异体危险地眯了眯眼。
心脏,是人类的弱点。
变异体根本不存在心脏!
他早就知道人类会变异!
张老爷(鱼版)还在向我们疯狂吐「墨汁」,我被唐玖鲸拉着疯躲。
「这黑不拉几的是毒液,有腐蚀性。」
「肖队,你还记得他的心脏在哪吗?」
张老爷不高,大概1.75左右,心脏的位置……
「唐玖鲸,离嘴下五公分左右位置。」
话刚尽,旁边那人像离弦之箭冲向变异体,根本不顾毒液,手起刀落撬开鱼鳞,一刀捅进。
鱼鳞褪去,留在刀下的,赫然是张老爷的死尸。
「唐玖鲸,我们杀了人。」
「他已经不是人了。」
05
摇人把张家后院的物资运到东区,并通知张家的人撤离。
不确定寄生在人类上的变异体是否有传染性,我下令把张家人收管到核平军队342区的收容所。
这些事干完,我才到了审讯室。
唐玖鲸手上没有再拷上铁铐,毕竟这玩意也关不住他。
这人正把脚翘到了桌上,撑着脑袋看着我,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里满是嘚瑟和挑衅。
「哟哟哟,还他的弱点是你呢~」
我感觉我的脑门上的青筋在抽。
我掏出随身的枪,上膛后抵在他的脑门上。
「唐玖鲸,我答应你合作。」
变异体已经开始向人类蔓延,不能再等了。
他就像看不见这把随时要他命的枪一样,漫不经心地开始掐着手数数。
「那我有三个愿望。」
「第一,保护我的安全。」
你这个身手还要我保护?!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挑了挑眉,接着说,
「第二,你到哪我就要到哪。」
「第三呢?」
唐玖鲸撑着脑袋的手放下了,呆愣愣地看着我,良久,他的眼神瞥向一边:
「……我还没有想好,再说吧,肖弱点队长。」
……要不是他有用,我就要忍不住扣扳机了。
「行,我答应你。」
06
【根据本台记者报道,东区富豪张老三突发变异,长出尖牙和鱼鳞,这是否预示着核废水的污染已经危及人类,人类变异将成为常态?】
【国际工作局收到核平军队前线消息,「寄生型变异体」的概念被新提出,指被核废水侵害的人类开始变异的情况。】
……
变异体的更新速度越来越快,为针对新型变异体,研究室没日没夜地研究新武器,我带着军队出警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唐玖鲸寸步不离,拿着那把锯齿刀,遇谁杀谁。
他战斗力极强,又能一眼识破变异体的弱点,虽然说话不着调,但的确是个可信的人。
这几天的相处,说是我保护他,更像是他在保护我。
「肖队,东区告急,我们要撤离了。」
变异区蔓延到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唐玖鲸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挡在我的身前。
「肖弱点,走不了了。」
唐玖鲸的话不轻不重地落下,我的心就揪了起来。
特派员突然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挪动着自己的四肢,那双手像没有骨头一样拉长,软绵绵却极具压迫感地伸向我。
「他变异了?」
「不止他。」他的手绕过我的肩膀,将我向一旁一带,顺势点开了我眼镜脚的按钮。
满屏的红点……在一步步逼近。
平日里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在一夜之间,全变成了怪物,身上的战服未褪,人却已经支离破碎。
丧尸一般的大队,扭曲地向我爬来,腥臭与怪叫弥漫。
我定在了原地,声音哑得不能出声。
意识到不对劲,唐玖鲸朝我大吼:
「肖弱点,别他妈愣着了,开枪!」
闻言,我咬了咬牙,迅速上膛,朝对面扫射。
唐玖鲸持刀,穿梭在怪物之中,朝着心脏狠狠剐去。
长时间的共同作战,让我们渐渐生出了默契。
我对准了向我涌来的变异体,边用枪一击即中心脏,边依靠走位躲开其攻击。唐玖鲸守在我的身边,用那把锯齿刀玩也似地把近身的变异体杀死。
但一整支军队还是够呛。
数量上占据的极大优势,让我们防不胜防的时刻变得更多。
我吐出一口脏血:「打不完的,唐玖鲸,往西走。」
我的声音不大,在怪物之间穿梭的男子却精准的捕捉到了,割去扭曲拉长的手臂,朝我这里跃来。
07
我拉着唐玖鲸朝西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久久忘记呼入的空气疯也似的闯进喉咙,我抓着唐玖鲸的衣角,猛烈地开始咳嗽,愈演愈烈,最后蹲在地上干呕出了一阵阵血腥。
已经甩开那群……变异体了。
所有会哭会笑、有感情有故事的活生生的人,在被寄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名字……变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寄生型变异体」。
在我的枪射中朝夕相处的同伴的心脏时,那些所有的怪异变化……就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倒下的是正常的人类尸体,血从心脏向外渗透,一片红晕在胸前化不开,散不尽……
就像是我亲手杀害了他们!
这该死的核废水!
「肖……洛宇。」
唐玖鲸蹲在了我的身边,和我靠得很近,手轻轻拍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的,像在安抚。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
自入伍到今十余年的战友,一夕之间,剩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唐玖鲸,到底怎么样才能结束末日?」
我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看向他。
这人来历不明,差点因为他救过我几次就松下防备了。
他明明扬言可以结束末日,却让变异体一步步发酵。
太奇怪了。
「肖弱点,时候未到,」察觉我的怀疑,他眼里闪过一瞬的动摇,但还是扯出了一抹笑,「相信我,末日会结束的。」
一股火直愣愣往上蹿。
我站起来,将枪上膛,枪口指在他的脑门。
「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还是那副样子,淡漠的眼睛不敢看我。
「唐玖鲸!!」
「没有时间了,变异越来越快,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我的声音渐渐哽咽,「就像我的战友那样。」
却见他的手紧紧抓在了我的枪口。
他抬起眼睛,红着眼眶,认真地看着我。
「相信我。」
他的话语刚尽,一点刺眼的光从一旁漫开,迷了我的眼。
「肖弱点,是海。」
身旁的人把我的枪按下,朝光的方向看去。
红日今天意外没有被污浊的云层遮挡,缓缓落在灰蒙蒙的海平面,染上了几分红晕。
倒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见过没被核废水污染的海。
同样是一个傍晚,落日缓缓落下,将余晖散落海面,澄澈的海面映出天空的颜色,暖橙色从海的那头,漫向岸边。
如今却已……恍然隔世。
「肖弱点,可不可以……请你和我跳一支舞。」
一瞬间的失神,那人居然没皮没脸地就把刚才的事情揭过去了。
「唐玖鲸,我没有心情。」
他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单膝跪地,牵起我的一只手,落下了轻轻的一吻。随后将我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在嘴里哼着我没有听过的歌,旋律悠扬,却让我慢慢平静了下来。跟着他的节奏,我踩在软软的沙滩上,笨拙地跟着他一进一退。
「肖弱点,听说过鲸落吗?」
唐玖鲸冷不丁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令我心生疑惑,暗暗留了一个心眼。
「鲸落万物生,鲸生万物灭,万物皆在生,生者灭万物。」
唐玖鲸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说,鲸会不会也变异了呢?」
「已经没有正常的海生动物了……」
正想回复他莫名其妙的问题,唐玖鲸却岔开了话题。
「第三个愿望,明天,这个时间,也来这里跳舞吧。」
他的侧脸被落日的余晖笼得温柔,眉眼里的戾气尽失。
我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回道:
「好。」
08
夹在东西区间的尴尬地带,一路上皆是来自海底的腥臭味,还有比较常见的变异体死在一边,墨绿色的粘液向外漫开。
眼镜上显示东区的红点已经消失,我大着胆子朝东区走去。
东区有必要的物资,事发突然,东西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同伴的尸体,死相却是一模一样,四肢割裂,眼睛流出血水,皮肤被剥开,心脏暴露在空气中。
血腥味入鼻,我的胃又翻江倒海起来。
「找个地方安葬吧。」
「肖弱点,我觉得不大对劲。」
他说话间,我正堪堪背起一位弟兄。
背上的死尸突然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像发条拧动。
唐玖鲸当即一脚踹下我背上的尸体。
死尸摔在地上,心脏却开始「砰砰砰」地跳动。
不止这个,旁边几百个尸体的心脏都跳动起来……
「跑!」
当即令下,我边用枪攻击死尸的心脏,边拉着唐玖鲸朝后跑去。
却不料身后埋伏,几只死尸发狠似的冲上来,咬在我的脖颈。
唐玖鲸目光一凛,挡在我身后,锯齿刀砍下头颅。
被割断处长出带刺的触角,硬生生刮在他的背上。
「唐玖鲸?!」
「别管我,跑你的。」
死尸没有方向感。
我们绕过多个小道,勉勉强强才甩开。
只是……唐玖鲸从刚才起就不太对劲。
我拉着他走到了大海边。
还没有傍晚。
我看了,背上的伤不深。
他的脸却是煞白,嘴角殷红的血液不断,呼吸也渐渐弱下来了。
「你伤哪了?怎么这么重!」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作祟,一个猜想在脑中越放越大。
「没事,小伤。」
被担心的那人却扯出笑来,一脸无奈地揉开我紧皱的眉毛。
我却感觉他眼里含着悲伤。
我任由他靠在我旁边了,迟迟开不了口说些什么。
良久,长睫垂下,我认命似地低下了头。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唐玖鲸,你的刀看起来很好用,哪来的?」
唐玖鲸靠在我的身边,眯了眯眼,语气愉快,「是我的牙齿,我用起来当然顺。」
「不信,你嘴里的是假牙?」
「你爱信不信。」
那人还是死死靠在我的肩上,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呼吸打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我的耳朵变得好烫。
「肖弱点,不用找话题了。」
「你已经发现了吧。」
09
我装傻,干巴巴地回应他:「发现什么了?发现我们死里逃生,又躲在这里了?还是发现你突然半死不活了嘴里还没几句着调的?」
「肖洛宇。」
唐玖鲸的语气变得严肃,脸上再不含笑意。
「和我跳一支舞吧,唐玖鲸。」
我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牵住那双白的可怖的手。
指尖竟然慢慢在变透明。
他轻笑一声,没有拒绝,像昨天那样,拉着我跳起了舞,哼着空灵的乐声,让所有紧张而焦虑的氛围重归宁静。
「唐玖鲸。」
「海底的鲸会变异……」
「变成了一个身手很好的男子,天天护在我的身前。」
「动物变人,确实是罕见的变异,用早些年国际上提出的概念来说,就是人形变异体」
唐玖鲸直直地看着我,眼里晦暗不明,像深海里的漩涡,要把我卷进去。
「猜得不错。」
「我是鲸,正如古语说的:鲸落万物生,鲸生万物灭。」他垂下眼眸,「杀了我,万物就能回归正常,重新开始。」
他嘴角噙着笑,唇边的红痕显得他妖冶而动人。
我的脚步顿住了,一下子摔在了身前人的怀里,身体也无意识地开始发抖。
即便猜想早已形成,但真的把它剥开揉碎了,血淋淋地展现在面前……说什么都难以接受。
「怎么样,肖弱点,杀了我吗?」
一声轻笑,埋在我的头发里,闷闷的。
「唐玖鲸,你现在这副样子,还用我杀吗?」
我看着他渐渐透明的身子,甚至忘记了呼吸。
「别说话了,再跳一曲吧。」
唐玖鲸揉了揉我的头,调整好姿势,又哼起来那空灵的歌。
虚弱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了他的动作,他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颤抖的腿还是在出卖他。
红日从天空上方慢慢下沉,余晖浸在海里,映照出暖晕。
外边死尸的吼叫忽然大了起来,它们在一步步向这里靠近。
红日一半都没入了海面。
倏然间,原先浑浊的海水却变得澄清,光点从海中心向外漫开,化成粼粼水波。
唐玖鲸还是拉着我跳舞,一群死尸在这时张牙舞爪地涌来,恶狠狠地朝我们扑过来。
唐玖鲸还是没有停下。
他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满满地盛着我的目光。
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从那双眼睛中流下。
「唐玖鲸?」
「能见你一次也好。」
他笑得灿烂,一个吻若即若离地点在我的唇间,比蜻蜓点水还要短暂。
心跳像鼓声一般响起。
「肖弱点,我走咯。」
原本还和我十指相扣的男人,渐渐变得透明。
我伸出手想要抓他,却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消失了。
随之换来的,是重新开始的世界。
没有核废水,没有核污染,也没有变异体。
腥臭味没有了,空气里是花草香。
久而未见的澄净天空上挂着一轮明月,竟是清晰地映在海中央。
末日结束了,
唐玖鲸,
你怎么就离开了?
10
我是世界重启的起点,被科学家探测到后,迎进实验室,询问我结束末日的方法。看着他们眼里的亮光,我却说不出一个字。
变异鲸拯救世界,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兜兜转转,我还是成了所谓的「救世主」。
【一场堪称世界末日的史诗级灾难突然消失,科学家们守在国际实验室对变异体地图进行长达48h的调查,】
【最后探测出核污染被净化的中心是342区的肖洛宇肖队长,是他为我们再次带来洁净的空气!】
长相娇美的女记者站在东区广场,操着纯正的播音腔甜甜地说着。
他们在东区建造了我的雕像,把我当成神一样的存在,被簇拥,被崇拜。
他们不停地狂欢,狂欢声盖住了我的「哭声」。
我把自己锁在家里,日日夜夜不敢出门,不敢面对那不属于自己的荣耀被别人高喊出声。
从东区逃出来的那个晚上,我跟唐玖鲸蜷缩在海边的一个山洞里,倚靠在一起取暖。
「唐玖鲸,末日结束后,跟我去看海吧。」
唐玖鲸只是抬眼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像是不想理会。
我还是不依不饶,摇了摇手边人。
「肖弱点,你怎么不睡觉啊?」
唐玖鲸揉着眉心,因为困意,回复的话模糊不清。
「那你答应我吧。」
「小时候家里人带我去看过……」
「他们现在……再也陪不了我了。」
唐玖鲸的动作却停住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毫无章法地揉了揉。
「行吧。」
我靠在家门后,眼睛无神地看着渐渐糊开的顶灯光。
他离开的瞬间一遍遍在脑中回放,每一遍都扯着心。
时间总是能让人慢慢接受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越久,越难熬。
11
最后,我打开了门锁。
没有理会人们的欢呼,颓然地走向那片大海。
那片……熟悉而陌生的海。
我脱下鞋,赤脚踩在沙滩上,朝着大海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任水漫过我的小腿、腰部、直至我的脖子……
唐玖鲸从这里消失,说不定……会再次出现在这里呢?
再小的可能性都能麻痹我。
就这么想着,双脚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全世界都在为我而欢呼,他们忘记了真正的「救世主」。
好不公平。
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
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那该死的承诺。
……只有我一个人在想你。
水涌入我的口鼻,我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海上突然响起那段旋律,空灵而悠扬,一如唐玖鲸口中那般。
海水翻涌,浪潮把我卷起又放下,最后冲回了沙滩。
我撑着沙滩上,把呛住口鼻的海水尽数咳出。
手压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我的手紧了紧。
是一个海螺。
试探性地将它放在了耳边,熟悉的空灵声在其中回环往复。
是他……
12 番外
1
我是一只鲸,在家里排行老九,家里人给我取名玖鲸。
海边有一户人家,姓肖。
我贪玩,总是游到海边。
肖家的小孩也贪玩,天天蹲在海边。
「你是鲸吗?」
「怎么这么点大?」
「听说海螺能听见大海的声音,这是真的假的?」
「嘿,我叫肖洛宇,你叫什么啊?」
这小孩喋喋不休,说着说着还把海螺按在我脸上。
我张大嘴,秀出我的层层尖牙,想要吓退他。
这小孩居然把头伸进了我嘴里,开始评价我的尖牙。
「嘿,你这牙口好啊,能做把刀,肯定嘎嘎乱杀。」
要不是爸爸妈妈规定了不能打架,我非得嘎嘎乱杀你啊!
肖洛宇转身回屋子里,带来了一大桶鱼,kuakua朝我嘴里倒。
算了,有吃的,不跟你计较。
2
某国开始向海底投放核废水。
海底的动物沾了那浑浊的黑水,都开始抽搐而死。我随着家族的人逃亡,情况却不容乐观,死伤惨重。
久而久之,动物们生出了适应性,变异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恶心模样,意识模糊,见鱼就杀,有的还爬上陆地,加剧灾难。
末日快要来了。
「玖鲸,我们鲸类生来就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家里的长老在临死前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尚未追问,他就肚皮朝上,翻了。
我翻阅着古籍,想从中知道结束末日的方法。
厚厚一本书里,却只有一行字,没头没尾。
「鲸落万物生,鲸生万物灭,万物皆在生,生者灭万物。」
「嗤……」
我向后仰去,手搭在额前,有些自嘲地笑了。
怎么还有这么寻死觅活的法子。
3
我变异了,但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海底生物多是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杀人工具,进化出毒液、触手等有恐怖元素的东西,我却变成了人形。
眼前的所有生物都变得黑糊糊一片,只剩某处在发着光,或是眼睛,或是脖子……
我扒下我的尖牙,做了一把锯齿刀。
血液是红褐色的,从我身边弥漫开。
血腥味很快就引来了其他的变异体。
我拿着刀,与他们厮杀在一起,当我的刀插进发着光的部位时,那黑糊糊的生物就骤然缩小了。
发光的地方
——是弱点。
4
我是变异了,但好像是这个世界的bug。
我的血不是墨绿色的,而是正常的……红褐色。
还多了洞悉弱点的能力。
「万物皆在生,生者灭万物。」
鲸恐怕就是「生者」,带着可灭「万物」的能力——能提前预知变异体的弱点。
行吧。
高低算件好事。
5
在海底厮杀了几天几夜,我满身血污地从海边爬上岸。
靠在沙滩边的石头上,曾经充满温馨的肖家小屋已经破败不堪。
肖洛宇,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我现在可是能嘎嘎乱杀了。
见到你之前,我还是先活一会……
死者为大。
6
让一只黑糊糊的丑章鱼跑了。
黑压压的人群赶来了,一颗颗砰砰跳的心脏在左胸腔发着光。
我躲在了一座水泥楼房后,准备看戏。
领头的人从队伍后方走上前来。
好奇怪,他……不是黑色的。
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肖队,变异体应该就在这附近。」
肖队?
被唤作肖队的人,戴着一副泛着光的眼镜,眉眼清冽,举手投足间满是指挥者的杀伐果断。
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脑中生出,渐渐与眼前人重合。
肖洛宇。
7
真弱啊,摔到我面前了。
肖洛宇,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8
他这破身手,哪能护住我啊。
说白了……只是我想要护住他的借口罢了。
9
队友死了,他很难过。
他想要知道怎么结束末日。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见到你后,又舍不得这么快死了……
想要多待一会,就一会。
10
和他一起跳舞了。
好可爱,喜欢。
他问我能不能陪他看海。
我大概是没有那一天了……
我舍不得拒绝他。
该死……他是我的弱点吧,才一整个人都在发光。
11
他肯定不愿意动手杀我,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所以,我自己动手吧。
12
忍不住亲他了。
他被日落照得好美。
心脏快跳出来了。
我就冲动这一次,以后……就亲不到了。
13
靠!
我还活着。
那我……亲他了!!!
啊啊啊没脸见他了!!!
身子还全是透明的,这也见不了人啊。
还是得在海里修养一阵。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14
肖洛宇正往海里走。
少了几分意气风发,眼前人尽是颓靡。
看见他的那一瞬,揪心的疼痛便在胸腔里一点点放大。
他还在往前走?!
看着他一步步朝前走去,海水渐渐漫过他的腰身。
我心一紧。
顾不上我还透明的身子了。
我操纵着锯齿刀在浪潮中快速转动,让海浪倏然变大,卷起肖洛宇就往岸边甩。
他被浪花冲回了岸边。
岸上人消瘦了许多,一双眸子颓然而失神地看着海面,眼底里尽是悲伤。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肖洛宇,我好想你。
15
肖洛宇拿起了手边的海螺,试探性地按在耳边。
看着他,稚嫩的声音倏然闯进了脑海。
「听说海螺能听见大海的声音,这是真的假的?」
嗤……大概是真的吧。
透明的身子被大海掩盖,我混入粼粼的海浪,难以被察觉。
我附向他的耳边:
「肖洛宇,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