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与其说“理解”，周奕更想说“离婚”这个词。

但他没资格这么说，李卫东所背负的不只是作为丈夫的责任，还有父亲、子女的角色需要承担的责任。

周奕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孤身一人而感到如此庆幸，他不需要背负这些责任，这很自私，甚至不该在面对李卫东的遭遇时心存庆幸的想法。

可是这样有错吗？拿道德来衡量活着和人生，累不累只有自己清楚。

或许李卫东只是借着酒劲把周奕当作一个垃圾桶，周奕看起来的确是一位最佳的倾听者。

周奕自己却从来不觉得自己适合“倾听者”这个角色，他很敏感，也很脆弱，他一直都是消极的，任何负面情绪都会影响他。

所以当李卫东沉睡过去后，周奕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外人以为的他的善良，只有他自己清楚是多么的有限。

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周奕的善意不会有任何保留，但是当他无法承受时，他会彻底收敛自己的怜悯。

把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扔下独自离开很不近人情？很没有同情心？

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先保护好自己不被负面情绪主导，不被阴暗吞噬，才能保护别人不被自己伤害。

离开“有家面馆”后周奕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吴宇泽因为打架斗殴被抓了。

一定是昨日面馆事故的后续，周奕来不及多想其它，匆匆赶往了派出所。

在周奕走后不久，一个身穿一身黑衣，头戴黑色鸭舌帽，面戴口罩的男人走进了“有家面馆”。

“烂醉如泥”的李卫东睁开朦胧的双眼，强撑着将口袋里一直保持通话的手机挂断。

男人取出一张抵押贷款的合约放在桌上，又掏出一支签字笔放在合约旁，声音低沉地说：“做的不错，签字吧。”

李卫东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提起笔，问男人说：“为什么让我告诉他如院的事？”

“这与你无关！”

男人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冰冷的眼神中透着诡谲。

李卫东盯着合约，犹豫再三签上了姓名。

“钱什么时候能到账？”

“最晚明天。”男人伸手捏住合约，李卫东却攥着没有放手，审视着他，男人解释说：“店不是你的，你抵押的只是租房合同到期前的使用权，你的房子也是夫妻共有，想贷款得走门路，最快今晚。”

李卫东无力地松开合约，他母亲在老家突发脑梗，人现在还在医科附属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瞒着他老婆卖了车，可是手术费和住院费还差一大笔钱，他没办法，只能背着他老婆抵押贷款。

“你最好说话算话！”李卫东最后警告。

男人收起合约，不多看李卫东一眼，默然离去。

……

“疼吗？”

“你说呢？”

“那你还打？”

午后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从派出所出来的周奕和吴雨泽进了一家快餐店。

看着被田龙等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吴宇泽，周奕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1V5打的平分秋色，是该说吴宇泽好身手，单刀赴会还能五五开？还是说吴宇泽不怕死，明知是去挨揍还“英勇就义”？

吴宇泽的嘴里塞满了汉堡，抓起可乐嘬了一口，因为咀嚼动作太大扯到了嘴脸的伤，疼得他倒吸凉气。

“我也不想打，可是田龙说会去堵你，我总是比你更抗揍吧。你放心吧，这件事到此为止，田龙因为向学生收保护费，没那么容易出来。”

“你在保护我？”周奕倍感诧异。

“并不是。”吴宇泽干脆利落的回答，打了个嗝，说：“我只是在还人情，现在咱俩之间两清了。”

还昨天饭店里仗义出手的人情吗？

虽然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可是听到吴宇泽的话后周奕反而轻松了许多。

“回如院吗？一起？”忽然生出的尴尬氛围让周奕感到不适，互不相欠的确很好，但也失去了为数不多的熟络感。

“我不想住那儿了。”

周奕意外的问：“你要搬走？”

吴宇泽擦了擦嘴巴，很认真地看着周奕说：“我劝你最好也别住那儿了。”

“为什么？”

“你不觉得那地方很古怪吗？”

周奕默然，吴宇泽继续说：“你见过304的那个男人吗？”

周奕点头，“你是说马铎吗？”

“你不觉得他很变态吗？昨天我出来买东西路过他的房间，看到他房间里全是女人的照片，房间里挂满了女人的内衣。”

周奕想起路过马铎房间时听到的声音，再联系吴宇泽的描述。

“是不太正常……可你不是一个人，那个……408那人能同意你搬走吗？”已经知道赵慧和吴宇泽的关系，周奕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吴宇泽冷哼了一声说：“我想住哪儿跟她有毛关系？她不过是盯着我爸留给我的遗产！不提她，说真的，你到底搬不搬？咱俩可以合租。”

“我……”

如院里藏着秘密，闹鬼的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周奕入住如院的目的是为了找到那个和他父亲做生意的人，现在刚有了一些眉目，周奕不想就此放弃。

而且如院里有一个真正理解他的人，他不想离开。

“你跟409的那个男人，你们俩在一起了？”

吴宇泽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周奕立马慌了神。

“不是！没有！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宇泽抽出一支烟点燃说：“那就是他在追你？如果不是爱情就是别有所图，总之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不，我们……只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而已。”

周奕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吴宇泽觉得无趣，吐了口烟雾说：“那就当我没说。你会开车吗？晚上有几个朋友约我赛车。”

周奕摇头拒绝了吴宇泽的邀请。

二人的谈话不算愉快，在周奕看来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了，离开快餐店后二人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