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努力搜刮着脑海里关于地下室的记忆。

在地下室，张极和张峻豪把你的骨灰撒在四方角落里。那一晃而过的场景里出现了大架暗银色的机器操作台，上面似乎摆着显微镜和培养皿，还有各种颜色的试管。

地下室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无菌温床，以玻璃隔开，大小可以容得下一个人躺。

这张床让你无端生出熟悉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母体与婴儿建立的亲密联系。

也许是因为你一直在想这件事，这一天下来心思沉重，你竟然生了病。起初只是头晕，后来渐渐身子也不利索，只能躺在床上。

女仆为你叫来了私人医生，医生穿着白大褂提着医药箱进入你的卧室时，你半睁半闭着眼睛，处于一种梦魇般的状态。

你与这位医生是第一次见面，可你莫名觉得他十分眼熟。

“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询问让医生的背影一顿。

他正背对着你整理医药箱里的医疗器材，闻言转身看你。他戴着口罩，口罩上的一对眼睛有些无神带着厌世的疲惫感，也许给你这种感觉的原因是他有两大片淡黑的眼圈，像睡不够的社畜。

“陈天润。”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你以为他不会回答你的时候，他说话了。

口罩隔音，声音不大，但足够你听清。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我一见你便倍感亲切呢。”

“没有。”

他抽出一根体温计递给你。

你把体温计夹在腋下，看着他坐在你对面，你的床边摆着一张木椅子，是仆人专门搬给医生坐的。

就这么面对面着，你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了，四目相对而无言的情况，让现场的气氛有些凝滞。

经过一番思索，你决定多向医生描述自己的症状，这样才能让他更为准确地治愈你的身体。

“我觉得头晕，四肢无力。”

“嗯……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陈天润点点头，“时间到了，给我吧。”

你把腋下的体温计抽出来，带着你身体温度的体温计落入医生手里。他的手很漂亮，和阿志骨节分明的手不一样，他的手皮肉匀称，指甲修剪整齐，干净又整洁。

“有一点发烧。”

他给你开了一些退烧药，嘱咐你多多休息。

医生提着他那白色的医药箱离开，你躺在床上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眼前似起了一场薄雾，模糊了你的视线。

你伸手去触摸，空气里仿佛无形之中多了一层玻璃障壁，你的手掌在玻璃上摸索，身体的热气在玻璃上漫开一圈圈白雾。

在雾气里，那个提着医药箱的背影与现实中卧室里医生的背影渐渐重合。

你们一定见过，或许在你失忆之前。你的心里下达了一个结论。

你闭上眼，有一种被禁锢的错觉，你被困在封闭的四方玻璃空间里，空间很狭小，你连翻身都做不到。

“医生，别走……”

你没忍住，呼喊出声。

在那场噩梦里，医生永远绝情，不会为你停留。但现在，陈天润回头了。

“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