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俊帝对云婳说:“今夜月色很好,陪我去走走。”
“嗯。”云婳随着俊帝出了琼华殿,向着漪清园走去。
漪清园内有三多:多水、多奇花异草、多珍禽异兽。据说,漪清园曾是上代俊帝最喜欢徘徊流连的地方。云婳记得小时候爹爹也常常带她来这里玩。有时候一待大半天,爹爹一边协理公务,她一边戏水,一边和鸟兽打架。承恩宫太大了,很多地方云婳都没有去过,就两个地方最熟:一个是自己居住的琼华殿,一个就是漪清园。
自从回到承恩宫,云婳经常会走到漪清园外,却一次也没有进去过。承恩宫早已换了女主人,云婳害怕看到一切都变了,会让她那些遥远的记忆像是假的。
云婳随着俊帝在园子里慢慢地走着,她的鼻子发酸,眼眶渐渐地有些湿润,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好似昨天她刚在这里玩过。
走过题着对联的亭子,小六突然跑进去,蹲在柱子旁查看,在柱子里面,刻着两只画的歪歪扭扭的丝鹭,小六激动地指着,“爹爹,你看,我的画还在!”
“还有这个,这个也在!”柱子上有三道划痕,这是当年小六贴着柱子站好,爹爹比着她的身高,用手指划下。小六还扬言,她会长啊长,一直长的比爹高,比爹举着手还高,直到爹再也够不着,划不了。
亭子已经翻修了几次,这些却被精心保留了下来。
俊帝蹲到柱子旁,微笑地看着柱子上的图画,“这可是你的得意之作,你不是特意嚷着要爹永远保留吗?还说等学会女红,要给爹绣个丝鹭的帕子。”
云婳猛地伸手抱住了俊帝。即使已经相认,可她依旧没有回家的感觉,直到现在,她终于觉得她回家了。
云婳的眼泪滚滚而落,俊帝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劝慰,只是想让她哭个够,让她把漂泊多年受的苦、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云婳哭啊哭,好似真要把三百年来都憋着的眼泪全流出来,哭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抽抽噎噎地说:“平时,我并不爱哭的。”
俊帝说:“不用不好意思,是我该羞愧,女儿的眼泪是父亲的失职。”
云婳的眼泪又要下来了,用手帕捂着脸,过了半晌,抬起头,“我不掉眼泪了。”
云婳拽着俊帝站起,她靠着柱子站好,“爹爹,再给我测一次身高。”
俊帝比着她的头顶,用手指划了一道刻痕,打趣道:“你长啊长,长了这么久,还是没长过爹,爹还是够得着。”
云婳笑着吐吐舌头,
云婳,“爹爹,我能不能不当高辛王姬啊?我不是说不当你女儿,我只是不想做王姬。”
“不行!”
“为什么不行?”云婳气鼓鼓地瞪俊帝了。
“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是高辛俊帝。”
云婳立即变了嘴脸,可怜兮兮地拉住俊帝的胳膊,摇来晃去,“可是做王姬好辛苦,吃饭要讲究礼仪,出门要讲究礼仪,我真的不想做王姬啊!最后连婚事都要成为政治牺牲品,我真的不想做王姬啊!”
俊帝说:“人必知礼而后耻,有礼仪,并不是坏事。你觉得我能把你牺牲给谁?”
云婳张口结舌,“我也不知道你会把我牺牲给谁,反正,反正……””
俊帝看着云婳,严肃地说:“我是俊帝,你是我女儿,你必须是高辛王姬,这是国之礼,明白吗?”
云婳低下了头,嘟囔:“不明白能行吗?”
俊帝的手抚着云婳的头,语气透出悲伤,“我不是一般的父亲,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一国百姓要操心,我不可能像别的父亲一样时时看顾着自己的女儿,守在女儿的身边保护她。我能给女儿的保护,就是我的威仪,只有你是高辛的王姬,才能享有一国威仪,任何人在伤害你前,都必须考虑清楚能否承受帝王之怒,云婳,这时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所威仪能给予你的,不要拒绝,好吗?”
云婳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赶紧深吸口气,“爹爹,我愿意做王姬。”
俊帝微笑着说:“当王姬也不全是坏事,你至少可以仗势欺人、蛮横嚣张,看重什么就抢什么。”
云婳不经意的问:“看中了,只要是喜欢的,任何人都可以抢回来吗?”
俊帝,说:“哦 —-- 月儿是看中了谁,想要把谁抢回来?”
云婳想了想,说,:“假如而已,是爹爹说,做王姬可以看中什么就抢什么的。”
俊帝愉悦地笑了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散开,却无损他的魅力,“我那么辛苦地做国君图什么呢?自己什么都不能干,一是没时间,二是一旦随便了,就有御史来骂你昏君。我要真是个无能的昏君,你反倒做不了什么,正因为我什么都不能做,你恰好什么都可以做。谁叫我是个能君,权势威仪都够大,凡事镇得住呢?”
云婳眨巴眼睛,“爹,你确定你在教导女儿?”
云婳只觉得匪夷所思,可又忍不住想大笑,有爹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有个强横的爹的感觉更是好得没话说!
那一晚,云婳和俊帝坐在亭子的石阶上,云婳像小时候一样,趴在爹的膝头睡着了。
早上,云婳像只小猫般,蹑着脚尖,慢悠悠地走出屋子,在庭院里打了几个转,懒洋洋地依靠着花树,人面娇花两相映,眯眼看着阳光,幸福地笑。
忽而间,有鸟鸣从空中传来,一只玄鸟俯冲而下,落在云婳身旁,身子前倾,头往下低,好像在给云婳行礼,又好像邀请云婳摸他的头。
云婳左看右看,试探着说:“团子? 你是团子?”
玄鸟见云婳认出了它,欢快地叫了一声,收拢翅膀,躺在地上打滚。打了几个滚后,它又伸长脖子,探着脑袋,凑到云婳身边。
云婳盯着它,假装不肯碰它。玄鸟似乎伤心了,悲伤地呜呜着,把头凑到云婳手边,一下下地拱着她,一副云婳不安抚它,它就要没完没了的样子。
云婳这才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玄鸟扑闪着翅膀,引颈高歌,洋溢的欢乐让旁观者都动容。
云婳扶着玄鸟的身子,抱住她:“你这家伙,怎么吃得这么肥?”说完,一抬头才看见俊帝、玱玹和小夭。
云婳跃上玄鸟,拍了拍玄鸟的背, 玄鸟带着云婳展翅飞走了。
俊帝面无表情,微微地点了下头,只有和他很熟悉亲近的玱玹才能看出俊帝眼中闪过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才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