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

与唐晓翼这种身患渐冻症还能上蹿下跳的天选之子不同，温莎是个彻底的病秧子，能把一个人背着走那么远已是不易了。

唐晓翼暗自思忖着被用人帶去梳洗。

浴室里，唐晓翼疯狂搓洗着身体。这天杀的温泉，哪来那么多泥沙，都干巴了！

也是难为温莎了，他自己看了都受不了。

唐晓翼从浴室出来时，温莎早就在房间的小阳台坐着看书了。

他苍白纤长的手指间纸页辗转，麻伊安坐在他的怀里，远看就是一安静文雅热爱文学的富家少爷，可唐晓翼很清楚这个人骨子里有多恶劣。

装模作样，唐晓翼想。

温莎放下手中的书，恢复血色的脸上有说不明的情绪。

他向唐晓翼走来，“唐，我已经帮你联系了你的朋友，他们很快就……”

“少来这一套，你把我带回公爵府邸就表明了你没打算善罢甘休。”唐晓翼冷冷地打断温莎，他才懒得跟一个疯子鬼扯。

温莎依旧笑呤呤的，“是我把你从满是泥沙沉灰的温泉中拉出，你的朋友早把你给忘了，如果不是我，你……”

温莎再次被打断，唐晓翼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了？不然我的脑子就该那温泉泡傻了。”

“唐，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温莎原本温和的声音开始冷下来。

“哦，那你是那个意思？”想搞监禁是吧？

“唐晓翼，”温莎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你欠我的。你说你会回来看我，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你一次都没有回来，一次都没有。”他的声音逐渐尖锐刺耳。

唐晓翼其实很少见温莎发火发疯，上次还是在生命树下。

如今这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与那个歇斯底里的骷髅疯子身影渐渐重合，在他的眼前疯狂叫嚣。

“温莎，你是个疯子。”

“是，我是。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货色，同样是求生，我不择手段，我就是下贱！你想活着，那就是不向命运屈服，伟大又坚强！”

温莎的声音带着颤抖，说着便咳嗽起来，几乎是要把肺咳出血来。

他渐渐冷静下来，柔声说，“唐，对不起。就快要死了。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回来……”

他的眼中满怀渴求，一如当年那个站在树荫下笑着说“等你”的小孩。

……

“嗯，我会留下。”这并不是唐晓翼屈服了，只是为了履行他的承诺。再者说，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未来，没有伙伴，没有家人。多多他们唐晓翼不会再去麻烦了，没有奶奶的唐人街他不会回去了。现在，他只剩下温莎这么一个疯子。

两个将死之人合该在一起痛苦。

他们拥抱着取暖，仇视着彼此谩骂，鲜花锦裂。

温莎想要发疯，他就偏让他痛苦的清醒；温莎想要永生，他就偏要拉着他下地狱。

他们永远是对立面，因此绝对不会存在背叛和永别的痛苦。

温莎笑了，这是自从唐晓翼醒过来后他露出来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很高兴唐晓翼自愿留下，他不想对他的挚友采用极端的手法。

身居高位的人最是喜爱玩弄人心，温莎很乐意看着那些个纤尘不染的人落入凡尘污泥中苦苦挣扎，看他们染上墨色、身败名裂。尤其是那种满身脏污却不肯折腰的，让他简直想要再踩上一脚。

他想要撕开唐晓翼的皮肉，敲碎他的骨头，用肮脏的欲望填满这些缝隙，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这样才能同生共死，不是吗？

“唐，你能留下我真的很高兴。”温莎的嗓子因过度撕吼而变得有些沙哑，这很好的搏取了唐晓翼的同情心。

唐晓翼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温莎，颇为愧疚地说道：“你说的对，温莎，我确实欠你。所以，我会留下，弥补你。”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他们都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