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家

王千百站在落地窗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繁华的城市。

那么大的一个公寓，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待在哪个位置。不能再想下去了，他迅速爬回床上，灌了自己一口酒，又咳着咳着把酒全部咳出来。

妈的，这么苦。

他从前是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喝酒的，宋芒果是喜欢吃甜食的。到了公司之后，发现那些有钱的老板都喜欢喝酒。真是奇怪，这就是他和宋芒果都不那么成功的原因吗？

他小口小口地往嘴里灌酒，将被子蹬落在旁边。喝了就没事啦，喝了就不痛苦啦……他安慰自己。

小时候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暖和的冬天。往往是和宋芒果一起缩在被窝里看雪。偶尔宋芒果心情不好，就把他蹬出被窝，让他滚回自己房间。他不服，就会跟个橡皮虫一样重新扭回她面前，嘴里嚣张地念骂宋芒果的话。

他很喜欢惹宋芒果生气，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把她的玉镯子打碎了。白色的玉镯子，摸上去冰冰凉凉的，王千百觉得挺有意思，就把玉镯子给隔壁家那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做项圈。哪成想那小猫不领情，把项圈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那一次宋芒果可是发了狠的打他，追着他出了巷子，在众人面前不顾形象的那扫帚抽他。

宋芒果真恐怖啊……

但她偶尔也很温柔。有一次王千百在学校里生病了，头痛的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宋芒果就在这种时候从天而降将他从学校里接了回去。他发誓，那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一个宋芒果。帮他洗脚，擦身体，量体温。他躺在床上，听宋芒果着急地打电话，问别人该怎么处理，心里竟然有一丝窃喜。宋芒果是爱我的吧。

宋芒果那天第一次主动让他睡在她的大床上。他们两个又缩在一个被窝，王千百总觉得在被窝里安全感很足，和宋芒果在一个被窝里安全感就更足了。

但后半夜他还是难受的嘤咛，他好像哭了，宋芒果贴着他的脸安慰他，跟他唱歌。那首歌的旋律真的不好听，是宋芒果自创的，歌词就是王千百小时候写的大逆不道的诗。

他从前总是说自己要是能出道，这首歌就是他的成名曲。现在看来，他可能不需要了。没关系，这首歌就留给宋芒果吧。

他觉得头有点晕，于是躺下休息，枕头旁的水果刀散发出金属的光泽。他的脸上凉凉的，枕头开始变湿。他想要的自由，原来就是和宋芒果住在没有暖气的小出租屋里，窝在一个被窝，或者帮她剥芒果。

他拿起旁边的水果刀，朝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压下去。好痛，比宋芒果任何一次打他都要痛。

他转过头极力忍耐，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身体越来越冷。

宋芒果，我病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隐约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听歌谣钻被窝的日子。宋芒果唱歌很难听，作的曲也很难听，只有他写的词是好的。

芒果的脑袋圆圆，

芒果没有腿走不了太远，

芒果拿着棍子跑了一天，

变成了一个红色的番茄。

－

王千百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他睁眼时闻到的消毒水味和听到的宋芒果的骂声无疑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看到病房门口宋芒果的背影，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宋芒果不分清白皂红就判断孰是孰非，跟着舆论雪藏艺人，你们亏的还是个文化公司，不知道的还以为市场上挑螃蟹，客人要哪只你给哪只。再说，为啥不让他联系我啊？我是他妈，你这样做是非法囚禁！你等着，看我不告死你！

说完，把门猛的一关。

王千百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着眼睛看了四五圈，又是掐自己又是摇头。

宋芒果干嘛啊，还要自残啊？醒了就收拾收拾出院吧，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交住院费。

王千百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宋芒果在病房进进出出，最后让他换衣服，带他走出了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外面正在下雪，王千百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宋芒果以前的羽绒服。

宋芒果你的衣服现在穿都小了，先凑合凑合吧。

直到回到了那个芒果味的出租屋，王千百才真正感知到，自己回来了。

宋芒果一边跺着脚一边把门关上。

宋芒果今年冬天真是冷得吓人。

王千百愣愣地坐下，将这个地方看了一遍又一遍。

宋芒果发什么愣啊？我今天可还有工作没做完，你等会儿自己玩去，别来打扰我。

说完，她走进了房间。

王千百跟做梦似的。把羽绒服脱了下来，他举起手臂，手腕上的伤疤还在。但他真的真的回到这里了。

宋芒果在房间里看文章，门被打开，王千百像跳水运动员一样扑到她的床上。他钻进被窝，眼睛亮亮地盯着宋芒果。

宋芒果嘶——你脚怎么这么冰，我记得你以前身上挺暖和的啊。

王千百你以前更暖和，你跟个炉子一样，还经常冒火。

宋芒果瞥了他一眼。

宋芒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你倒是神奇了啊大明星！

王千百我才不是大明星！

王千百在被窝里蹬了蹬腿。

王千百宋芒果我想好了，我不要当大明星了，我还是当你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