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生（二）

  除夕，向来爱在外面逛游的老苏头也慢慢悠悠回来帮衬着做这做那。

  苏文庸是韩春苗女士丈夫的本名，但是我们韩女士一般情况只叫他老汉，一旦全呼其名表示苏老头就有大祸临头的风险。

  呼森除夕备下的东西杂七杂八，五花八门丰富得很。有干果类，葡萄干、桃干、杏干、猕猴桃干、香蕉干，还有果丹皮山楂片之类的从小吃到大的小零嘴，瓜子花生是常客，奶糖水果糖太妃糖也是常驻嘉宾，大家和和美美地躺在大红色地食盒里，摆在茶几、饭桌上当个捎带东西时不时来点垫补着吃。还有水果，好比葡萄，苹果，梨子，香蕉，橘子等北方冬天常见的水果，一应提前个一星期备好码在墙根。熟食包括外面买的熏鸡，猪肘子之类的，还要炖好大肉，什么鸡鱼猪羊的，以备年后客人拜访留下吃饭来不及招待。苏舜钦最喜欢的莫过于血肠，猪血肠，取猪大肠熬制猪血其间加盐、葱蒜等等，一大段一大段满满登登搁在大搪瓷盆里，蘸上酸醋，来上一口，妙不可言。

  当然，最不可或缺的就是饺子了，一屉一屉的饺子包好冻在冰柜、冰箱，待客，自用都有之。

  奶奶知道苏舜钦爱吃腊八粥，年年多熬些，冻成小块放在冰柜里，留着能吃许久。

  所以时至今日，苏舜钦还是爱过年，不仅吃得到好吃的还能热热乎乎陪在家人身边，这回她从清洲带了上好的缎子做的衣裳，给老人家一人做了一身儿，可美了，新衣服是他给自己和家人新年的仪式感。

  夜色将临，孤月独辉。零星的鞭炮和礼花已经三三两两地响起来，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只有在僻静处意思那么两声，电视机高声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正激情澎湃地诉说着百年征程历久弥新，悠扬的音乐回荡在客厅经久不绝，过年熟悉地感觉又回来了。

  “老汉，下个接神去哇！”奶奶张罗着晚饭，高声叮嘱爷爷。

  爷爷已经披好衣服，叼了一根烟，准备下楼响上一板子炮，临出门的时候撂下一句：“少张罗点，吃的人少。”

  苏舜钦把忙活了一天的奶奶按在沙发上，做好收尾工作，两个人排排坐，盯着屏幕看春晚，虽然日渐无趣，但是老传统了，有些古老意味在，不看便觉得缺点什么。奶奶磕着瓜子，指着屏幕不无嫌弃地说：“这是一年比一年难看啦。”

  “就是，也不知道演啥呢，闹哄哄的，影儿也没，哪如以前的好看，成天就想得教育这个教育那个，这过年也不歇一歇。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那才有意思。”苏舜钦扯下一串葡萄抓在手里一颗颗吃，靠在奶奶身上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奶奶拍了一把苏舜钦的头说：“大年是节的叹什么气，高高兴兴的嘛！”奶奶看着倚在肩头的小孙女，满眼欣慰和骄傲。

  她的毛毛从小就是个苦的。爹死得早，妈又是一个活疯子在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因为杀人放火就下了狱，到现在还在里面蹲着，把毛毛带大倒是一点不辛苦，她有主见又上进还聪明，考上名牌大学十七八就给家里在城里买了楼房，当时可把老两口吓坏了，生怕孩子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这财来路不正，解释清楚才知道原来自家的娃这么有本事，刚长得人丫丫就能挣这么大的钱，真好真好。

  幸好现在也长大了，也有人依靠了，真好，奶奶想着，心里热乎乎的安心。

  这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初五，家里亲戚串门的基本没几个了，就到了陆昭，谢素秋和贺赋东这几个小辈儿来上门的时候了。也到了谢素秋这个“男朋友”拜见老人的时候。

  “舜子，我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西服搭那个毛呢大衣咋样？”这已经是谢素秋和苏舜钦俩人定了要组团糊弄对方家长后第 10011 次问询上门穿什么、带什么、说什么的问题了。

  “行行行，您不裸奔就成。”苏舜钦感觉这大哥就像个二十岁出头上赶着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小伙子一样冒冒失失没主意，往日里那股成熟稳重的架势好似喂了狗一般。

  “梆梆-”门响了，有人敲门。

  家里地暖热得煎人，苏舜钦素日就穿着一条半短不长的睡衣满家晃荡，这时候来的只能是陆昭或者是谢素秋于是乎就慢悠悠开门，门一打开果然是我们谢总玉树临风大包小裹地站在门外顶着招牌式的温润笑容看见衣冠不整的苏舜钦登时笑容凝固在脸上，极其明显地吞了口口水。

  苏舜钦急忙把人从冷气四溢的门外拉进屋里来，悄咪咪地伏在谢素秋耳边说了一句：“您好歹今天把对我的非分之想收一收啊，我家老太太聪明着呢，我知道谢总馋我的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口水收一收，怪丢人的！”

  谢素秋棱了苏舜钦一眼，平静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到底是谁趴在我身上不下来？”

  第一回合，平局。

  “谁来啦？”韩春苗女士隔着卧室一堵墙问。

  “奶奶，我是谢素秋，来看您了。”谢素秋不自觉地把毕生最温柔的语气调出来来演绎这句话。

  “对，就是和您说的知根知底的对象！”苏舜钦默默补充。

  老太太欢欢喜喜地迎出来，扫了一眼地上满满当当的礼品，一猜就是贵价的东西，似是责怪地说：“哎，瞎花钱，来就来了，拿了这些些东西”又拉了拉谢素秋的衣服眉头皱的愈发深了“穿这么单薄，冷的那能行？你这娃娃也不好照顾个人！”

  谢素秋忙说“不贵不贵，不冷不冷”，苏舜钦自然地接过他的衣服挂了起来，一同坐在沙发上回看着电视里播着的往年春晚。

  奶奶正夸赞谢素秋长得英武俊逸，爷爷遛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