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终于甩出了那瓶酒。
时隔三个月之久。
她把趴在翟淼身上满头是血的男人一脚踢开,红酒随着瓶子的碎裂溅到叶子苍白的脸上,又顺着她的皮肤滑下来,留下一点淡红色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掌心还握着酒瓶的另一半,胸口剧烈地起伏。
“没事了,没事了。”叶子把手里握住的一半酒瓶扔在地上,扶起晕乎乎的翟淼,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翟淼只是感到愤怒,她并不害怕,也并不恐惧。因此,在叶子砸出那一酒瓶的瞬间,翟淼的第一反应除了庆幸自己得救便是去看叶子的表情。
她看起来比自己还糟糕一点。
胆小鬼。
翟淼想,但是胆小鬼的勇气是这世间独一份的宝藏。
“叶子。”鬼知道那个什么狗屁李总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翟淼一点力气提不起来,只能声音发虚地叫出叶子的名字。
“对不起。”叶子开口,声音涩滞到有些颤抖。
“你报警了吗?”翟淼用很轻的声音笑话叶子,叶子感觉到翟淼湿乎乎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脖颈,那一点肌肉不自觉地颤抖逐渐平息。
“我报警了。”叶子终于放松了一点,把目光从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移开。
“翟淼,有一件好事。我打碎的是最便宜的酒。”
警察很快就到了现场,翟淼被送去做药物检测,叶子在外面等她。真是糟透了,合约没到手先跑到了派出所做笔录。
肖亦骁作为酒吧负责人配合警方调取案发现场的监控。
孟宴臣接到电话时刚刚开完会,他歪头向门口看了一眼,示意助理把方案送回去,继续修改。
“你好,请问你是孟先生吗?”
“是,怎么了。”
“请问您认识叶子小姐吗?”
孟宴臣心口一窒,整个身体僵在原地。
熟悉的场景和问话,最后留下的黑色发圈。
他捏紧手机,神魂恍惚了一瞬,“认识。”
“她现在在清流街派出所,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方便的。”孟宴臣没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仿佛自己表现的越漫不经心那件事就越没发生的可能。
“这是上一季度的财务报告。”助理把一摞报告放在桌上。
“下午还有其他会议吗?”
“晚七点有一场和沈总的见面。”
“向后延迟吧。”
直到孟宴臣看见叶子的身影的那一刻,他一直微微悬浮的心才终于落在实地,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叶子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抱肩,没什么表情地望向地面。
孟宴臣缴完医药费签好字刚准备走过去,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看见肖亦骁从不知哪个门口冒出来,站在叶子身前。
叶子看见地面上的皮鞋,视线上移,“你的酒,我会赔的。”
“怎么说也是我们酒吧安保的失误,不用赔了。”肖亦骁漫不经心地答道。
叶子讨厌他们骄傲的,傲慢的,漫不经心的脸。那瓶酒很贵,肖亦骁的酒吧里哪怕是最便宜的酒也足够抵叶子一周的生活费,但叶子自从上次被拦下之后,她就记下了肖亦骁酒吧所有酒的价格。
所以叶子摇摇头,用很坚定的眼神看向他,“我赔得起,我不想欠你。”
叶子的语气不卑不亢,把重音落在了“你”字。
“行。”肖亦骁没想到被自己辞退的小服务生还挺倔,但仍持着不在乎的态度回了一句,“随你。”
叶子又低下了头,不再看他,盯着地面发呆。
“宴臣,你怎么来了?”肖亦骁准备回去,抬眼就看见孟宴臣站在门口。
孟宴臣没说话,目光直直落在叶子身上。肖亦骁见状冷笑一声,对着叶子嘲讽道:“你给他打的电话?看不出来啊,千防万防。”
叶子听见孟宴臣名字的瞬间睫毛颤了一下,在肖亦骁说完那些话之后侧过脸去看孟宴臣。叶子散着头发,侧过头看人时只露出一小半脸颊,看起来很乖。
“肖亦骁,你过分了。”孟宴臣眼神终于舍得从叶子身上挪开,连带着对肖亦骁说话都带着几分火气。
“孟宴臣,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
“肖亦骁,如果你没事了,出去等我吧。”孟宴臣把肖亦骁即将要说出的难听的话堵回嘴里。
“行,不识好人心。”肖亦骁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几遭,最终愤愤地出门而去。
孟宴臣走到叶子的身前,叶子又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打给谁好,警察让我的担保人来签字,还有,赔偿医药费。”
叶子攥着翟淼的化验结果,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我钱不够,暂时。”
孟宴臣蹲下身,声音很温柔地问她:“我已经签完字了,医药费也交好了。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不想哭的,如果没有人这么温柔地问她。叶子依旧低着头,孟宴臣只能看见一大颗一大颗眼泪砸下来,落在化验单上,把纸张浸湿,“明明错的是他们。”
“翟淼被送到医院了。”
“包厢里没有监控记录,翟淼的化验记录过了时效,也检测不出来痕迹。”
“证据都会有的。”孟宴臣把滑到她下巴的泪用食指抹下去,心里又燃上了一层火气,但语气依旧平静。
“不会了,孟宴臣。再也不会了。”叶子终于抬起头,她的脸哭得皱皱巴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叶子的眼泪越来越多,孟宴臣逐渐接不住,正准备用西装袖口去擦拭的时候,被叶子伸手挡住,“你西装太贵了。”
孟宴臣被叶子的反应气到发笑,“看来你还是挺清醒的。”
“那我去买纸巾。”
叶子点点头,憋出个带着哭腔的“嗯”字,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孟宴臣真的忍不住弯起嘴角。
很可爱。像受委屈的小狗狗在哼哼唧唧的声音。
孟宴臣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小包湿巾和纸巾,结账时看见了前台挂着的粉色发圈。
孟宴臣把纸巾递给叶子让她自己擦干眼泪,然后掏出一条独立包装的湿巾给叶子擦干净脸上的红酒渍。
“真行。”肖亦骁倚在门口,看着在派出所卿卿我我的两人,想起曾经那个自以为是辞退叶子,还把孟宴臣那句“我只是怕她走歪路”信以为真的自己。
肖亦骁啧了一声,“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