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短故事

我是淤泥中的烂叶，得不到新生，只有不断接纳自己的死亡。

我听不见她的呐喊，她的嘶吼，我只知道我要死，我要向死。

那是一个黑森林，似乎还有氤氲的烟雾，遥远…

我哭喊着，似有万匹野兽要撕碎我，母亲却说:“囡囡再忍忍，不裹的话以后嫁不出去的。”

天空在撕扯，一切都不真切，我不想以后会怎样，我只知道我好疼，我的骨头被硬生生压下去，好疼…好疼…

爹似乎生气了，等娘把我的脚裹好后，他说:“哭什么哭，哪家姑娘不裹就你娇贵今天别吃饭了思过吧 。”

我的眼泪再掉，我抓住娘/的衣袖问:“娘我不喜欢裹这个好疼，不要裹了好不好？我好疼…”

娘眼里闪过泪花她抱紧我:“囡囡忍忍就好了，再忍忍就不疼了。”

忍忍就不疼了，一切都会好的。

…

裹脚后，母亲常常念叨，她说的稀里糊涂倒让我听不懂。

“囡囡啊，你要不怕任何人，我们会有好生活的。”

“不，囡囡啊，我们还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安安稳稳就好。”

我问过娘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矛盾，她苦笑着摇头道:

“娘小时候感觉这社会好不公平，什么都不让女子做。现在想想倒也还好。”

我又问:“那娘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娘又沉默了，久久的坐在那与寂静的黑夜融合，只有烛光在闪。

…

八岁那年阿弟要上学堂，我跟父亲说我也想去，他脸上有些厌烦摆摆手说:“看好你弟弟罢。”

学堂很大，院落有一栽柳树垂挂，屋檐外延。

阿弟很淘气他一点都不学习，我不能进到屋内，只能每次趴在窗户那里听夫子授课。

夫子念一句，底下坐着的学童也跟着咿呀咿呀的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夫子声音很厚重，平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突然有一男生站起身问:“夫子什么才是淑女?”

夫子摸摸长胡子，旁边立马有人站起来:“这还不简单，我爹说了在家教夫相子的就是淑女。”

“才不是我爹说只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就是淑女。”

“我爹也说了…”

“我也是…”

夫子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喧哗，高深莫测的说:“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有气下意识说:“才不是这样，淑女才不是只会在家洗衣做饭的女子！”

我声音很大他们也吓一跳，纷纷往我这边瞅来。

安静两秒，他们小声议论起来。

最开始说话的胖小子一嗓子:“我肯定不娶你。”

我气愤的说:“我才不会嫁你。”

胖小子摸摸肚子哈哈一笑:“你们家倒贴我都不娶。”

众人哄堂大笑，他们嬉笑着，似乎是这个天地的主人。

我见一个人说不过他们心里有些烦躁，又看看他们的嘴脸摔门走了。

…

回到家，我扑进**怀里哭诉，娘只是轻声安慰我，她说:

“囡囡有自己想法也是好的，我也同意你。可是真的没有哪个夫子教女童啊。”

我撇嘴撒娇道:“那我像阿弟一样带上学费看看呢？”

娘听了有一点愁容，半晌她才点点头。

我知道她同意了，蹦蹦跳跳往外跑。

一连几日我都没看见娘，还是在破晓时我才看见娘匆匆赶来，她手上拿着一条肉和文钱。

小心翼翼的交给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部分是她像爹讨要的，大多数是自己到外面起早贪黑挣的。

…

于是我攥着东西找了夫子，问他:“我可以上学堂吗?”

夫子拿着卷书，摇摇头。

我连忙问他:“我可以交钱的。”

言罢，我又给他看看我手中的肉，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还是摇头，半晌他终于叹息:“没有小闺女读书的。”

我反驳他，凭什么女孩就不能上，我明明会认字会背诗。

夫子有些不耐烦他摆手，要我走。

我回头声音很大:“我一定会让女生也能读书的！”

…

及笄那天我穿上了新衣服，平时也只有在年春才有。

我提着裙子一蹦一跳。

屋内却传出交谈声:“你那丫头哎…”

爹声音很匆忙，有些恐慌:“哎我那丫头性子有一点 ，你放心出嫁的时候肯定好好的。”

“那就好，对了最多是个妾你没意见吧？”

“当然当然，她也担不起妻。”

我愣然，爹的意思是让我出嫁还是个妾？

等那人走后我冲进房门:“爹你要让我出嫁？”

爹皱眉，摆摆手:“大惊小怪什么，及笄了不嫁想要我养你一辈子吗？”

“把为什么我只能做妾。”

爹眸光很深:“他家什么地位做妾就不错了。”

我并不想出嫁，更不想嫁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人。

我说我不嫁，爹却说我顽固，让我好好思过到出嫁那天再来。

我知道我躲不掉，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做主。

娘也是这般说过，她说自己本不想嫁于爹只是家人已经有了媒妁之言。

月光倾斜喷洒而出，望着面前的嫁衣很华丽我这辈子还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可我心理并不高兴我讨厌这门婚事，我讨厌我不能做主的婚事。

我讨厌父母的利益准确说是爹的利益，毕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他管。我厌恶至极，可我没办法改变，我很没用我清楚的知道。

大婚那日我看到了那我即将要嫁入府的夫，他有些胖圆墩墩的。但看到他的脸时我愣住了。

耳边似乎有人在讲话“我肯定不娶你。”

“你倒贴我都不要，就你这种蛮妇嫁不出去的。”

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神没有温和只有一种讽刺和讥笑。

他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我的确不能改变什么，我的一生都在被人掌控，我不是自己。

不，我要为自己而活，我要为娘而活，为所以和我一样的女性而活。

在马车面前，我拼命的提着裙子跑，后面的人见我跑了一个个都跟了上来。

我似乎是下定决心了，用尽所以力气，他们见没跟上开始骂:“居然还敢逃婚，以后看看谁会娶你吧，不知好歹的东西。”

可惜我自是没多跑过步，很快他们追上来了。

萧风挺着他的大肚子，手上甚至拿了根剑，他说:“跑啊还敢逃婚，怎么我很丢脸吗？”

“你快把老子的脸丢完了。”

他冷笑着丢下手中的剑:“不是有自己想法吗，可惜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你这种人，不是有能耐吗？给你剑死去吧。”

他说的很轻松，也丝毫没有感觉我是他未过门的妾。

我知道，就算今天我不死，日后定是不得安生。

身上繁琐的挂饰也在奔跑中掉了，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很狼狈。

众人目光死死盯着我，可惜没有几个人愿意开口，人群之中我看到了爹。

他注意到后只是冷笑一声走了，我知道没有人会帮我，可为什么呢我又有什么错?

最后我弯腰颤颤巍巍地拿起那把剑，忽的听到旁边和我年龄相仿的几个女子弱弱地开口:“大人，饶了她一命吧，也怪可怜的…”

我心一惊看向那几位女子，她们很渺小没有势力，是这群人中话语权最少的。

我举起剑，声音很重:“我余囡，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凭什么我不能自己选择我自己的婚事。”

“凭什么女性就上不了学堂。”

“凭什么女性只能在家教夫相子洗衣做饭。”

“明明我们也可以，但为什么你们就让我们做，你们才是最懦弱的人，最没有本事的人！”

“你们不配在这个世上！”

说到后面我的泪水已经开始滴落，像是无能垂落。

意识有些朦胧，看着眼前慢慢模糊起来，我有些自嘲其实我也是懦弱的人。

我改变不了什么，甚至只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我不希望，不希望女性就必须按照人们的思想去活。

这可真不公平…我还没有让女生也能读书，没有让她们可以自由。

我向往死，我希望我能死在公平的世界，死在和乐的社会。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死到临头还是愿意幻想一遍。

可莫名的我听到了浓重声音，她似乎不来自这个时代，她们在呐喊“新中国成立万岁!”“男女平等!”“人人平等!”

再次用力睁开眼，是先前为我说话的几个女孩子，正抱着我，说什么倒听不清楚也无所谓了。

春风袭来，卷起那枯叶，带来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