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生眸色不变，安静的看着她，厨房内唯一的烧水壶声响戛然而止，两人之间薄含着诡谲的死寂。
他垂眸：“你什么时候，”“昨天”林端茗打断他的话，将橘子皮丢进垃圾桶，径直走到厨房倒着开水，“我昨天遇到倾竹姐了。”
她拿起水杯，走到他面前，放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还是说你，”
“林端茗。”陈常生抬起眼皮，眸中带着制止，不解，微微的，愠意。他没看桌上的热水，盯着桌面，莫名脑子里清醒过来，太阳穴隐隐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站起身，摆好椅子，捞起鞋子，侧过人，语气依旧平稳而克制：“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铁门关上的声音带着咯吱咯吱的刺耳的声音，林端茗怔愣在原地，心头忽然刺痛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走回厨房，倒起热水。
陈常生直接开车来了工作室，温倾竹正歪靠在宋泓肩上，陈常生抬眸，将钥匙丢在门口，扫了眼阖目的温倾竹，皱了皱眉，压下怒意，宋泓一手打着键盘，另一手朝他挥了挥，声音几乎是气音：“你回来了？”
陈常生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两人身前的饮水机处，抽了个杯子，热水在湿冷的空气中漫着热气。
“陈常生，你气什么？”温倾竹睁开眼，没什么情绪的目视着前方，声音略大。
陈常生看着水渐渐装满纸杯，俯身低下头，任碎发蒙住视线，漆黑的双眸在略昏暗的环境中深邃而琢磨不透。
温倾竹坐起身，双手环胸，她嗤笑一声：“陈常生，但凡陈家没有倒台，但凡你把你家那些破事都安定下来了，但凡你他妈没，”宋泓轻咳两声，打断人的声音，正欲调个话题，温倾竹没理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的逼近他：“陈常生，我说错了吗？”
“你他妈没病吗？”温倾竹一把拉下身边铁架上的文件，白色塑料瓶大幅度摇晃几下，又勉强立住了脚跟，“你以为谁不知道？人姑娘才几岁？有家世有才华，你还真想耽误她么？陈常生，你有病啊，跟你妈一样有精神病，烧的了陈伯山一个人，还要焚到无辜的人身上吗？”
温倾竹哽了哽喉咙，声音变轻：“我也只不过是把你要出国的消息告诉了她而已，让你把念头断的体面点，什么人可以碰，什么人不配碰。”
“倾竹。”宋泓看不下去，轻唤了声人的名字，欲言又止。
陈常生眼底咬牙克制着情绪，眼尾微微泛红，双手发抖，像是遮羞的浊布终于被人掀撕开带着日积月累溃烂的皮肉与腐臭的脓水，污秽难堪，他声音发颤：“我的事不用你管。”
温倾竹没什么情绪，捞起沙发上的皮包，抬脚往外走去：“你最好是。”
宋泓坐在沙发上左右犯难，听见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才尴尬的站起身，关上笔记本，走到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抿抿唇：“你，你好好的啊。”言尽便小跑着追着前面的人：“诶，倾竹，你柜台那定的——”
车内的福娃摆件左摇右晃的摆着脑袋，宋泓专注的开着车，犹豫良久，小心翼翼的开口探询着：
“林国康最近跟伯父公司有合作吧。”
温倾竹像是被人揭穿了什么似的，不自在的合上补妆镜，骂了一句：“开你的车。”
陈常生不动声色的放好水，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文件夹，重新摆好，他看着那大大小小的药瓶，莫名觉得扎眼，拿出一瓶，熟练的拧开盖子，倒了两粒，没有就水的生生咽下，喉口泛着疼，不一会儿，药的苦味儿反上来，郁在心口。
好苦。
虽然挺丢人的，他突然很想哭，察觉到这个想法以及发酸的眼眶时，他突然笑了笑，走到车上，关上车门，降了点车窗，燃起一支烟来，烟慢慢充斥着气管，灼热滚烫，他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十九岁闹着玩被同学塞烟时的呛味。
这些天过去了，他一直强压下心里的那股自卑，羞耻，与敏感，在今天被人撕开时，他从心底的自我欺骗没有了，那些给自己心底翻来覆去解释的瞬间，显得可笑又恶心，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啊。
什么时候，最好的朋友也变了呢？
他望着深沉的夜色，月光在薄云的掩映下朦胧而神秘，有带着淡淡的，疏离。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微亮的屏幕在黑暗中发光：妈妈
他毫不犹豫的按下接听键，下意识的摁灭了烟，声音微哑的开口：“妈。”
法素似乎是难得的清醒时刻，那头带着笑意：“生生啊，”
法素那头似乎带着哭腔，被人捂住，又难自抑的从字缝里溢出来，她哽咽的说：“妈妈，想起来了，生生，”她声音又突然放轻，带着笑意，像是哄小孩：“辛苦了，受委屈了。”
陈常生不说话，他没出息的双手扶着方向盘，低低的呜咽起来，双肩开始发颤，却听不见泣声。
“生生，刘三在你工作室找你麻烦，妈妈知道
妈妈还，还生病不理解你，妈妈对不起，”法素不加掩饰的哭起来，泣不成声，句子说的也不完整，但是，难得的，真正的自主清醒。
他从来不说，只是默默的承受，十九年，一夕之间从天上掉下来，还要承受失去了最爱的父亲，母亲的误解恨意与怨念，没有大学入学的费用，他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挑起担子，艰难的走着。
直到，妈妈说
“我们生生，受委屈了”
才二十岁，还是妈妈孩子呀，多年轻多好的孩子，他本来有志气可以飞的那么远的啊
陈常生又自嘲的笑起来，看着手机屏幕，忍着声音倔强的轻声开口：“妈，我过的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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