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多雨,清明的时候更凄凄沥沥。
人为什么要反复揭自己的疤?可能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来时路。
但朱志鑫不喜欢一年去看她两次,每一次从家到花店,从花店到墓地,都一场宛如漫长的凌迟。
前两年清明节这个时候他都会昏昏沉沉睡上个两天,或者说是从她走后他就已经开始变得嗜睡。
他幻想着某天她能走进自己的梦里,但万事总不尽人意。
桑妺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他不敢责怪她,只怕她是在怨自己那天没能保护她。
今年清明节格外冷,他从衣柜里摸了件外套就去了阳台,摇椅慢摇,整个人都被潮湿的清晨浸湿。
一只野橘猫跳进院子的墙头趴在上面和院子里的小三花眉目传情。
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发作最难受的那年,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常常一个人自怨自艾,偶然一天路过母校,一只小三花跳了出来,咬着裤脚不让他走。
她走后他对猫有阴影,尤其是黑猫,听到猫叫声便时常心悸晕眩或者想呕吐。
小三花没有叫,只咬着他的裤管,颇有些碰瓷的架势。
头脑一热,他就把小猫带回家了,那天他刚搬进自己的新家——建在郊区的独栋别墅,那里离墓地很近,离从前的学校很远。
桑妺说的不错,他确实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直到拿下全国总冠军,名利双收吃穿不愁,他在事业巅峰期选择了退役。
那年状态实在是太差了,他很想倚着她的墓碑就此长眠。
搬家的时候他都幻视自己要在那儿抑郁而终了,但是他有猫了,莫名的,他就想多活两年。
他想他总要试着慢慢从那个夜晚走出来,就先从养猫开始吧。
“无双…就叫你无双好了。”
他想对桑妺说,还好,我缅怀你的时候总有别的人或物来治愈我。
小橘猫不敢进院子,因为朱志鑫很护着无双,他偶尔能碰到他们私会,都是以他把无双带进屋子里结束。
今天他不是很想过问了。
相爱就是要见面的,不见面就意味着会遗忘。
毕业后第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他本来是想推辞的,但是蓦然想起桑妺,从前她人缘最好,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应下吧。
于是他去了,带着透明手机壳里桑妺的证件照,那本来是要用作高考信息的,可惜了最后没有用上。
他一个人坐在操场看台发呆,看着足球场上青春洋溢的少年们心里有些涩,眼眶热了,他只记得桑妺也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了。
他会长大变老,会满头白发步履蹒跚,他不再少年,总有一天会枕着她的名字长眠,但她永远年轻。
他忽然想,忘记一个人是从什么开始,拥抱的温度、唇角的弧度…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张泽禹”,是道愉悦的女声。
他恍然大悟,最先遗忘的,原来是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坐不住。
她的声音,他怎么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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