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天气阴沉。
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中翻滚着，时不时伴随几道闪电，将漆黑的天空点亮。
狂风席卷了整个城市，带来了一阵浓郁的泥土味，吹散了连续几日的闷热感，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王也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抱着被子刷着朋友圈，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脸上，成为房间中唯一的光源。
围观了朋友们的快乐生活后，他将手机扔到一边，打了个哈欠，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几分钟后，就在他半睡半醒之时，微弱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将他吵醒。
他掀开眼皮，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是我。”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王立刻清醒过来。他迅速坐起身，跳下床走到门口，抬手解开安全链，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钟笑笑身穿睡衣站在他门口，怀里抱着隔壁房间的枕头。
“我可以睡在这里吗？雷声太响了，我有点怕。”
她说着，微微低下头，披散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这……不太好吧。”王也老脸一红，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钟笑笑没有回应，她抿着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瞳孔中并没有任何暧昧的神色，反倒像成都的天气一般，阴云密布。
察觉到她眼神中的情绪后，王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收起脑海中的念头，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钟笑笑与他擦肩而过，进入了房间。她走到床边，抱着枕头坐下，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
王也关上房门，转身看着钟笑笑，表情有些尴尬。
“那……你就睡床上吧，我在地上凑合一晚。”他说着，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实他并不太在意睡在哪里，毕竟以前在武当时，就算是树枝他都睡过，更何况地板了。
然而，钟笑笑却不愿意看他委屈自己，她抬起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足够的。”她说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影响你。”
听到这句话，王也抬手捂住了脸。
他哪儿是担心钟笑笑？
他是担心他自己啊！
虽然王也心中有着不少顾虑，但是钟笑笑执意不肯松手，他也只能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爬到了床上。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隔壁客房的枕头横在中间，将床铺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房间的同时，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映在了墙上。
王也迅速抬起双手，覆盖住钟笑笑的耳朵。下一秒，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敲打着她的耳膜和神经。
雷声结束后，她抬起手握住王也的手，手指从他的指间穿插而过，与他的掌心相贴。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十指相扣的双手搭在枕头上，仿佛鹊桥一般，将分隔的世界连接在一起。
“睡吧，别怕啊，我在呢。”王也看着钟笑笑，小声地安抚道。
“你困吗？如果不困的话，可以听我说说话吗？”钟笑笑问道。
“我不困，你说吧。”王也说着，将空闲的那只手垫在脑下。
“王也，你认为生死是什么呢？”钟笑笑问。
“生死啊……那应该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吧。”王也说道，“你觉得什么是生死呢？”
“我曾以为，人的生死不过是黑色与白色的转换，就像祥叔倒下时那样。”钟笑笑轻声叹息，“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就是我第一次下山住在你家那次，那天好像也是个雷雨夜。”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生死，不是概念，也不是什么黑气与白气，而是真正的生死。”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她出手救了那个小女孩，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仿佛审判一般训斥了小女孩的父亲。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十年前射出的那颗子弹，竟会在十年后命中她的眉心。
想到这里，她再次使用了观生死的能力，试图操控王也体内的死炁。
结果仍然没有任何变化，那些死炁依旧扎根在王也体内，她无法控制分毫。
这是对她年少轻狂的惩罚吗？
可是，就算是惩罚，也该降临在她身上才对，为什么会是王也呢？
“人真的很脆弱啊，即便是一点点伤口，也可能带来极大的危险。即便是异人，即便是冯宝宝，也只是拥有更长的寿命而已，终究会死去。”
钟笑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王也的脸颊。
“我能理解人们对永生的渴望，就算是我也无法避免这种诱惑。在龙虎山时，我就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她继续说道，“我想将宝宝体内的生炁当做储备，将她当成祭品。若不是我的能力对她无效，或许我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很邪恶，那种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王也，双眼眨也不眨，似乎打算将他刻印在心中。
“人总是贪婪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活着，可我却忘了，人总是要死的。”
人总是要死的，然而由于感情的存在，人们总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从未想过永生不死，但至少要让我爱的人，能活得比我久一些。”
“王也，你不想死，对吧？”
她看着他，低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王也露出了无语的表情：“谁会想死啊，我可是把祖师爷当作目标，努力地活着呢！”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严肃，他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却没有成功。
钟笑笑没有笑，她轻轻眨了眨眼，随即松开了他的手。
她撑起上半身，膝盖抵着床铺，两只手分别撑在他两侧，以一种强势的姿势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也，柔顺的头发从脸颊两侧垂下，落在洁白的枕套上，与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像极了诗句中所描绘的情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王也仰躺在床上，看着她这样具有攻击性的姿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没有开玩笑，王也，我很认真。”钟笑笑说着，垂下眼帘，“你不想死吧？”
她看着他，在他眼中寻找那金色的光芒。
“我当然不想死了。”王也说着，抬起右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我啊，还想和你过一辈子呢。”
“这样啊……我知道了……”钟笑笑低声呢喃。
半晌过后，她俯下身，亲吻了他。
王也怔愣了片刻，随即抬起胳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穿过她的头发，双手同时发力，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下一秒，他翻了个身，占据了主导地位。
窗外，积蓄了几天的雨水终于落下，倾盆大雨洗刷着整个城市，在玻璃上演奏出沉闷的旋律。
雨滴顺着屋檐滑落，砸在檐下的木香花上，将白色的花朵拍打得支离破碎。
那滴水包覆着一片白色的花瓣，猝然坠落在地。水滴融入了积水之中，而白色的花瓣则漂浮在水面上，宛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水流所裹挟，无助地飘摇。
水潭生出了漩涡，花瓣被卷入其中，不停地旋转着，伴随着滴水的旋律翩翩起舞。
最终，流入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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