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春风上国繁华（19）

大可汗出征，几乎带走了阿诗勒部所有的适龄儿郎，不光是鹰师，就连王帐都显得那样静悄悄的。

奕承公主坐在铜镜前，通过打磨好的铜镜看向掀开帐子走进来的杨嘉仪，听着她伏在地上向自己行了大礼，道：“嘉仪拜见姑姑。”

“昭阳，我记得我教过你。这些隋宫的礼仪，难道你又忘记了不成？”奕承公主站起身，声音冷冽，“重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杨嘉仪站起身，重新欠身低头：“昭阳给姑姑问安。”

“这样才有个公主的样子。昭阳，你别忘了，你是大隋的嫡长公主，这世上，即使是我，也不配你大礼参拜。”奕承公主站在杨嘉仪面前，五指紧紧攥住了她的肩膀，见她吃痛，才满意地松开了力道，“昭阳，是不是你待在鹰师的日子太安逸了，竟然忘了，你的身上还背负着那么重要的使命。”

“刺史公孙恒自刎献降，阿诗勒隼十天不到就拿下了㮶州城，令延利大加赞赏。好，真好啊。你待在他身边九年，是不是早就已经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对于杨嘉仪，奕承公主心中自然是有着怒火的，但是哪怕如今杨嘉仪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曾对着她发泄她的怒火。奕承公主和亲草原至今，已经嫁过四位可汗，这对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中原女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辱，但她还是一一忍耐了过来。只为大隋和草原的安定与和平。

“不过没关系，如今阿诗勒部的大军已经踏入渭水，仅有三十里，大唐就要灭国了。”延利可汗生性残暴，一旦踏入中原，必是尸骸遍野。一想到那些窃国者将来的下场，奕承公主就忍不住快意地大笑起来，“他们李家建立的江山，还不到十年，就要亡国了，当真是苍天有眼啊。”

“姑姑，延利嗜好屠杀，一旦阿诗勒部的铁骑踏入长安，惨遭屠戮的绝不止李家人。皇权霸业之争，本不该牵连百姓。那些国都中的黎庶皆是无辜的……”杨嘉仪的话语未尽，就被奕承公主狠狠扇了一巴掌，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你给我闭嘴！为了成就大业，怎么可能没有牺牲。只要能复兴大隋，即使是我的命，又怎么不能舍去！”奕承公主一巴掌将杨嘉仪倒地在地，见她伏在地上，又忽然放柔了声音，动作小心地将她扶起来，“昭阳，难道你忘了，若非他李世民攻破隋京大兴，你和你哥哥又怎么会沦为阶下囚？昭阳啊，你原本应该是长在大兴宫里，高高在上的嫡长公主啊。”

“姑姑，为了大业，就可以杀这么多人吗？”杨嘉仪抬头望着奕承公主，“李家可恨，可百姓是无辜的。”

“他们算什么无辜！”奕承公主恨声道，“隋灭之后，他们全都高高兴兴地归顺李家，做了唐人。再也没有人记得曾经的杨氏皇室。”只要能复兴大隋，这些牺牲都是值得。

“好了，不说了。锦瑟在后面的帐子里，你去见见她吧。她也想你了。”奕承公主双手负在身后，背过身去，不再看杨嘉仪，“昭阳，我只希望你能记住，大隋三十余年的皇室荣光，皆系于你之身，你是大隋仅存的正统，不要辜负了你的姓氏。”

直到被锦瑟扶着坐在虎皮铺好的榻上，杨嘉仪都还在想着奕承公主的话。锦瑟拧干了帕子给她敷脸，心疼道：“殿下，公主一时情急，你莫要伤心。我们都是为了大业。”

杨嘉仪忽然道：“锦瑟姐姐，你说，阿诗勒部能拿下长安吗？”

阿诗勒部的人都说，锦瑟夫人是延利可汗最宠爱的女人，总是盛气凌人地依仗大可汗的宠爱欺凌可敦，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锦瑟夫人，也是杨氏女，是出身弘农杨氏的洛阳高门女，景武公杨素正是她的祖父。

大业九年，杨素之子杨玄感谋反被诛，成年男丁皆被斩首，幼童及女眷则被没入宫中为奴。后来奕承公主和亲草原，锦瑟作为陪嫁一同前往阿诗勒部，至今也将近二十年。

“大唐如今国力空虚，阿诗勒部已经接连拿下了云州、代州、幽州、㮶州，只待此次铁骑踏过渭水，他们李家的江山就完了。”锦瑟痛快道，“届时，殿下就可以回到大兴宫去，重新做回杨氏的嫡长公主了。”她轻柔地拨开了杨嘉仪额前的碎发，声音怜爱，“殿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大隋啊。”

杨嘉仪摇了摇头，她从怀里掏出三份月团，递给锦瑟：“锦瑟姐姐，昨日是中秋，我给你和姑姑做了月团。”顿了顿，她又道，“还有一份，锦瑟姐姐能帮我给阿伊儿吗？”

锦瑟凝视了杨嘉仪半晌，叹息道：“看来，殿下是真的对阿诗勒隼上心了。只是殿下别忘了，大业未成，男女之情，终究只会是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