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月升沧海（13）

被文瑄当场点破他的大不敬之罪，左御史连忙回头去看文帝，却清楚地瞧见了文帝眸中的冷意，一时间被吓得满身是汗，连连叩头请罪：“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啊！”

“既然左御史并无此心，便该学会闭嘴。”文帝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都城人尽皆知，四公主乃朕之爱女，即便有何行事出格之举，朕这个君父都不曾出言指责，你一个臣子，怎么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语罢，他缓和了脸色去看文瑄：“瑄儿啊，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对父皇说？”

“儿臣今日来此，是来向父皇请罪。”她提起衣裙，挺直了腰板跪在了霍无伤身旁，“父皇难道不想知道，为何十一郎执意要血洗城阳侯府吗？”她转头望向霍无伤，“因为他本不是城阳侯之子。他的亲父，乃是父皇的结拜兄弟——霍翀。”

“你说什么？”骤然得知此消息，文帝险些站不住，他想要靠近霍无伤，却偏偏又失了勇气，颤抖着追问道，“你说他是谁？”

“霍侯幼子，霍、无、伤。”文瑄对着文帝叩首拜下，“父皇应当知晓，儿臣自小便能分辨得出阿狰与阿狸，自霍夫人带他返回都城的那一日起，我便知道，他是阿狰，而非阿狸。”霍无伤偏过头看她，文瑄却并未回望，她只是殷切地看着文帝，“父皇应当知晓，阿狰自幼对杏仁过敏，一碰便会全身起红疹，身上更有虎头胎记，这些绝做不了假。儿臣绝不曾欺骗父皇，他乃霍无伤，并非凌不疑！”

“朕要听你自己说。”文帝看向自被擒入宫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霍无伤，他蹲在霍无伤面前，抓紧了他的肩膀，“你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我是——霍、无、伤。”那个被他舍弃了许多年的名字，终究于今时重见天日。霍无伤缓缓抬头，直视着文帝。

待他亲眼看见霍无伤腰上的三耳虎头胎记，文帝的眼泪才终于从眼眶中喷涌而出，他一把抱住霍无伤：“原来你竟是，原来你竟是霍无伤啊！”千万种复杂的心情堆积在一起，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但他知道，哪怕霍无伤真的犯下了私自调遣军队的罪过，他也绝不会伤害霍翀留下的遗孤。他悲痛道，“你们为何不早些告诉朕啊？”

“因为当年霍氏全族尽数死于孤城，不是意外，而是人祸。这一切的幕后真凶，便是城阳侯。”霍无伤含恨道，“当年我与表兄阿狸因些机缘巧合互换了衣裳，却没想到，这便导致了我表兄的死亡。我曾亲眼看见凌益杀了我阿父，而我霍氏全族也因军械被偷换一事惨遭灭族。事后，姑母在尸体堆里找到了我，为了保护我，姑母将我认作我的表兄阿狸，让我以‘凌不疑’的身份苟且偷生，可我没有一日忘记过霍氏的血仇！这些年来，凌益隐藏得太好，甚至连最后的人证彭坤都被他所杀。我再也没有了将孤城案大白于天下的机会，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

“你为何不告诉朕啊？”文帝痛心道，“若是朕早些知道……”

“父皇早些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文瑄终于忍不住出声替霍无伤辩驳道，“父皇仁善，就连犯上作乱的樊昌都愿意网开一面；当年，舅父因私心而故意拖延救援，他虽非主谋，却也着实成了屠戮霍氏全族的帮凶。如此罪行，按照国朝律法，罪不容诛，可父皇念及旧情，对他的惩罚却只是看守皇陵。您是个仁德的好君主，爱民如子，可您有没有想过，这对阿狰来说，何其不公呢？若是父皇的所作所为能令他看到为霍氏平反的希望，他又如何会放弃光明的正道，而选择剑走偏锋呢？”

“四公主话里话外都是在为霍无伤开脱，看来这些年来，这霍无伤顶替他表兄凌不疑的身份，竟是连他表兄的未婚妻子都要据为己有了。”文瑄在殿前好一番剖心真言，可左御史却只是凉凉道，“四公主，你既早知这霍无伤并非与你定下婚约的未来夫婿，这霍无伤也知四公主乃他表兄凌不疑指腹为婚的新妇，怎么相处之间还如此亲密无间，这小叔与表嫂的关系，若是亲近过了头，传扬了出去，只怕……”

“你这老匹夫！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我便替你割了去！”最护犊子的越妃终于姗姗来迟，她一甩裙摆，便一脚踹了上去，将左御史踢了个人仰马翻，“腌臜之人看什么事情自然都觉得污秽。这样满口粗鄙之言的人竟然还入朝为官，当真是天下人见了都要觉得是个笑话！”

语罢，她冷冷地睥睨过朝中所有的臣子：“我越姮无甚本事，却最是护犊子，谁再敢说我女儿半句不好，我今日便割了谁的舌头，下酒！”